是血吧?
章子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都要搞个滴血解封宝物之类的桥段……
这么想着,她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指,尚且锋利的剑刃立即割破了皮肤,殷红饱满的血珠子滴滴答答地淌在了金属上,将暗沉的铁灰色染上了点不详的褐红。
没有动静。
章子耐心等了一会儿,天丛云剑还是冷冷地躺在木匣子里,看上去就是一把没什么特殊的装饰品。
最常见最粗暴的方法不起作用,章子失落地垂下了眼睛,看来这个可能存在的封印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麻烦,问题是她对于阴阳术一道根本一无所知,看来要想办法和安倍晴明交流一下了,或者……
——搞一个属于自己的阴阳师(马甲)?
章子内亲王想见阴阳师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她只要表现得忧郁痛苦,然后说做了噩梦,梦中有鬼怪滋扰,侍女们就会急急忙忙地传唤阴阳师们前来为内亲王祓除恶物,而只要安倍晴明在值班,大概率来的人就是他。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竹帘已经放下来了,章子被小心地扶抱着靠在一名侍女怀里,这样的姿态其实是十分失礼的,奈何谁都不放心让她独自正坐,万一殿下吐血/骨折/窒息了怎么办!
侍女们想起几天前那个可怕的场景,纷纷觉得再看一次场景重演的话自己也要原地去世了,因此强硬地拒绝了章子殿下独坐的想法。
侍从引着一名阴阳师从廊上过来了,有活泼的侍女悄悄掀起了竹帘,让重病的殿下可以偷偷看一眼来人的样貌,这样的举止没有被喝止,年长的侍女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内宫生活无趣,身份高贵的女眷们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来人不是安倍晴明。
章子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这个事实,微微蹙眉,她明明是掐着安倍晴明值班的时间“见鬼”的,阴阳寮难道在敷衍她?不,这不可能,除非——
“内亲王殿下,这是天皇陛下为您延请的大阴阳师,来自播磨国的术士芦屋道满大人,晴明大人公事繁忙,近期又总揽了京都内扫除妖鬼一事,无法时常进宫守护您,因此陛下为您请来了道满大人,日夜护佑殿下左右。”
“请您放心,芦屋道满大人也是声名比肩晴明大人的阴阳师,本领高超。”
……芦屋道满?!
靠在侍女怀里的内亲王动了动眉梢。
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安倍晴明永远的伴星加陪衬,在每个有着安倍晴明的故事里,芦屋道满总是会作为大阴阳师的死对头或者幕后黑手,跳出来搅局搞破坏,然后被大阴阳师打败,他的结局永远只有两种,要么死不悔改黯然退场,要么成为晴明亦敌亦友的存在。
破案了,那和天皇勾搭在一起的反派八成就是他。
那有很大的可能,章子这极端恶劣的身体状况和那个“大万能药”都与芦屋道满脱不开干系。
待在重要剧情地点就是好,线索都会争先恐后送上门来。
侍女们已经放下了帘子,刚才的惊鸿一瞥中可以看见,芦屋道满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人,一双眼睛总是笑得弯起,五官端正,不如晴明那样带着捉摸不定的飘忽气质,他看起来是十分讨年轻女孩子和长辈们喜欢的那种年轻人,脾气温和活泼,永远都笑眯眯的,不会生气。
不过他的笑容看久了之后有种莫名的可怕,不知道是眼睛永远弯着,还是嘴唇上扬的幅度总是不变,总之这个笑脸比起晴明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来说,总有点儿非人的诡异,像是画在人脸上的一样。
和出身贵族的安倍晴明不同,芦屋道满是十成十的平民术士,能在这样一个阶级森严的社会里闯出和安倍晴明差不多的名声,可以想见其人的天赋有多么可怕。
他跪坐在竹帘前,向着帘子里模糊不清的女性身影俯首低头:“内亲王殿下,鄙人芦屋道满,遵奉天皇陛下谕令,前来侍奉您。”
他的姿态异常谦卑,声音谦逊柔和,令人一听便有好感,全无天才的傲气,看上去很好掌握,怪不得天皇如此信任他。
帘子内的身影动了动,有细微低弱的声音中交谈,芦屋道满的耳尖轻轻一动,他能够听见里面女子的声音,和往昔他在町屋乃至游廓里听见的那些都不同,甚至他以为天皇身边的侍女已经足够优雅,但这个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他说不出来,和町屋里大声吆喝的贫民女人不同,和游廓里刻意婉转柔媚的游女不同,和天皇侍女恭敬悠扬的声音也不同。
她是天生的、自然的、高贵的,生来就是人上人,是他这个平民本来用尽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到的人。
沸腾的野心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喉咙里烧出苦涩的液,不不不,或许这样的声音他也曾经听到过,但是此刻,在他心里,这就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用顶级的权力和富贵所包裹起来的,比神明和什么天女更加诱人的、完美的声音。
“殿下说,感谢道满大人的庇护,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侍女们一板一眼地转告章子内亲王的话,芦屋道满早就凭借自己的耳力听到了原主说的话,因此根本没有把侍女的话过耳,不过他不会将这样的敷衍表现在脸上,反而更加真挚诚恳地俯低身体,额头贴到木廊的地板,好似正为了这个珍贵的能保护内亲王的机会而感激涕零:“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一定会全力守护章子殿下的安危。”
额头用力地压着冰冷的地板,在他微微颤栗的身体中,滚烫的血在翻涌,那张永远带着笑容的脸上,翘起的嘴角正疯狂地拉开、拉开,最终定格在一个狰狞恐怖的无声大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