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祠堂内窗户紧闭,不知是垂帘遮住了阳光,还是本就有阵法操控,让阳光透不进来。
空荡的大殿中央摆满了往生者的灵位,有沉沉肃穆之感。左右两侧则侍奉着在世弟子的长明灯,零星的灯光安然且柔和,汇聚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左右。
这祠堂从外头瞧着不大,进了里头,像是另有空间,极宽极广。
那灯太多,花柚原以为闻卿会有一通好找,没想到她却是径直朝一个方向去了,低下身子,拿起桌上一平平无奇的长明灯。
不知怎得捯饬了下,便掀开了桌子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一个玉白色,而已经熄灭的长明灯来。
“小偷太多,我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
闻卿说着,将那灯随便塞进了花柚的手里,“都走到这了,你那弟弟在你面前明着暗着卖了那么多好,我也说上一句。”
花柚抬头:“什么?”
“若你后悔,现在走还来得及。从这离开,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三天之内不会被他找到。”
闻卿抱着胳膊,仗着身高俯视着她,“你也别以为我是烂好心,或者故意诓你。你若真的归入我支脉,虽然能壮大我们这一支,却也会抢走我家主的身份。若不是这些年被闻星辞那个变态压得抬不起头,我也不会想要换一个顶头上司。但仔细想想,你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花柚撇了下嘴,笑了:“姐你可真看得起我。”
出了这村儿,她生魂未痊愈,又无妖气傍身,走不了多远就会躺死过去。
不然闻星辞怎么会放任她跟着闻卿走呢?
花柚深吸了口气,看向手中的长明灯。
这是她自己选的。
“我不走,你告诉我怎么用它吧。”
……
“将意识沉入灯中随意探寻即可,只要你是花柚本人,便能瞧见她残存的记忆。”
“记忆本是一块块的碎片,在人魂散之后,被长明灯的容器所装纳下来,再怎么都会有损耗。到最后,你所能瞧见的,全是你记忆之中最在意的事。”
“若一块也没有,便意味着你对这个世上没有留恋了。”
花柚心想这设定挺好,她来时并不知道这灯还有自动鉴别的能力,吓了一跳,差些担心自己啥都看不到,会穿了帮。
结果还能用没有留恋当做借口敷衍过去。
她料想自己会看到一片渺茫的黑暗,却不想意识一旦沉入其中,便触见了一团湿漉漉的光亮……
……
淅沥沥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
早春返寒的时节,这样棉细的雨最是难捱。
她身上带着伤,血腥之气被雨水冲刷地淡了些,但若是在一个地方久留,终究会引来附近的恶鬼,招来杀身之祸。
花柚熟练地挖出那死去恶鬼的妖核,单手给自己包扎伤口,用药粉掩盖住气味。一边撕下衣服上沾血的布料,一边喃喃:“又废我一件衣服,晓得这年头一件干净又合身的衣服多难弄吗,唉,可真愁人……”
只往前走几步的光景,那俱横陈在地上、恶鬼的尸身便被沼泽里伸出的触手给拖了进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起,花柚却早已经听习惯了。
摇摇晃晃朝前走,心里还计划着下次遇见山精的集会得在里头买一把伞,不然这样淋下去,冻都冻死了。
她来鬼域不久,但适应得很快,行走在山林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所以在那群合围的鬣狗们还没发现她时,花柚灵巧地在树间游走,停在树梢,看到了被它们盯上的猎物。
——那是一只断了角的小黑龙。
身上尚未彻底成形、半透明的鳞片被撕咬得斑驳,血迹累累。
它徒劳地蜷缩着身子,靠在低洼的水泽里头,看上去奄奄一息。
鬣狗是鬼域里最低阶的生物,它们太弱,甚至不能幻化成人形,但胜在数目极多。
除此之外,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沼泽里那一条漆黑的巨蟒。
它安逸地在水中游动,汲取着从水中小黑龙的血气,仿佛在等待这条似乎刚出世不久的小龙被鬣狗们撕破了坚硬的鳞片,再无一丝抵抗的时候,将它吞噬入腹。
……
这样的围杀在鬼域很常见。
她受了伤,也做不到在巨蟒和一群鬣狗的口中脱身。
只可惜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龙。
花柚扶着树欲走,不想看最后猎杀残忍的瞬间。
猝不及防,对上蜷缩的小龙睁开的眸。
那是一双透彻又温柔的眸子。
涉世未深,似乎还写满了天真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