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蛇目印在脸颊,由着嘴角蔓延出去的深色纹路,在接近咬合肌的白净皮肤上圈出对比鲜明的蛇目,犹如目光阴冷盯紧猎物的眼镜蛇,将咒言术式的对象死死锁住,再经由连绵续在舌面的诡异蛇牙,操控并且增幅从声带中震动响在空气里的咒力,以达到“言灵”的效果。
对于狗卷棘来说,脸颊边的蛇目是他极为熟悉的纹路,他每天都能够从洗漱间的镜子里看到,甚至在他发动咒言的时候,蛇目还会因为凝聚咒力而微微发热,在开口说话或者吐出咒言的时候,会被脸颊的肌肉牵扯到,随着皮肉一起微微变换形状。
有很多时候,狗卷棘都对于他脸颊的咒纹感到困扰。
这种深色的奇异图形印在脸上,在个性人群数量占比很大的霓虹,看起来就像过于个性的脸部刺青,虽然说不上有多奇特,但也仍旧是一种能够给他带来或多或少困扰的事情,狗卷棘会常常用高衣领挡住下半张脸,除了希望降低音量以免给同伴带来伤害之外,其实也有它的部分原因。
——看起来,实在是太惹眼了。
狗卷棘心想。
或许是因为对于自己的脸太过熟悉,所以就算有的时候他也会拉下挡住半张脸的衣领,在镜子里或者玻璃反光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什么违和感,但是当这种诡异奇特的纹路出现在伊澄脸上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一种视线忍不住会被圆圆的蛇目牵扯过去的错觉。
白皙柔软的脸颊,在温和的日光下似乎像是浮着一层光,对比着深色的诡异蛇目咒纹,单单是看上去,都会有一种目睹了妖异诡谲的志怪的错觉,目光就像是被牵扯进了危险的漩涡里,眼神会不自觉盯着浅淡的唇色。
明明蛇目的咒纹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是狗卷棘捧着宫村伊澄的脸颊两侧,在凑近仔细认真注视着的时候,老是会觉得,这张脸在浮现出深色咒纹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种妖异的漂亮美感。
……
现在的场面或许看起来会有些许的奇异。
在无人的角落,发色迥异的少年彼此凑近到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地步,鼻尖几乎快要碰着鼻尖,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一模一样妖异纹路,浅淡的白碰撞着深色的黑,顺着唇角蔓延开,紫眸和蓝瞳甚至会给人一种在暗处散发着浅浅荧光的错觉,看上去极其富有视觉冲击力。
乍一看的话,甚至有点像是妖异的鬼怪兄弟,于阴暗的边缘拥抱凑近,交换着只有彼此才能够理解的讯息,妖异,离奇,又艳丽。
——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宫村伊澄这样想,他稍微有一点不自在。
即便对象是和他有着相同术式的狗卷同学,但是碍于咒力使用时脸颊咒纹的显现,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脸庞藏起来,带着口罩也好,用其他的什么东西挡住也好,在有的情况下,他要在脸颊被遮住的情况下才能够足够放松,乍一下被凑得这么近拉下口罩,完完全全将脸颊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或多或少也会令他有一丝紧张。
而狗卷棘本来就是稍微活泼一点的性子,换句话来说,他的害羞阈值其实也不怎么低,毕竟有很多时候,他只要睁着无辜的眼睛讲出什么别人理解不了的饭团馅料,就可以避免自己更为尴尬的局面。
所以,即便是在提出了相当亲近的要求,也在得到同意之后毫不犹豫执行了,狗卷棘也没有觉得他们两个周身的气氛有哪里不对劲。
“鲑鱼……”
银发的咒言师又向前凑近了一点,近乎快要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呼吸,把两手托在触感柔和的两颊,食指和中指卡着白皙的耳垂,或许还夹按住了几根深色的发丝,在察觉到掌心的触感异常顺滑细腻后又很快抛在脑后,而是微微眯起了眼,将视线从脸颊边对比分明的蛇目上移开,缓慢地落在了浅淡的唇色上。
他想看看里面——烙印在鲜红舌面上的蛇牙咒纹。
————
狗卷棘其实也算的上一个行动派。
无论是“蛇目”还是“蛇牙”,伊澄有的他也有,于他自己而言,张开口巡视一下舌面,也并不是什么特殊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而关于窥视伊澄的舌面咒纹……既然他们本就源自相同家系,那么咒纹极其发声器官的重要性彼此都应当是知根知底,自然也没什么需要避嫌的场面。
于是狗卷棘微微动了动右手的拇指,向着一侧挪了挪,带了点微硬薄茧的拇指指腹在白皙滑嫩的脸颊上轻轻滑过,最后慢吞吞地停在了下唇瓣的边缘,目光灼灼的紫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狗卷棘毫不迟疑地轻轻按了按,几乎称得上明示,在示意被他捧着脸颊的黑发少年张开口。
“……”
口腔,其实是一个极其私密的部位。
它是温热、狭窄、湿润,又潮红的隐私位置,经由咽喉、声带,甚至其后一直连接到食道胃袋,是人类进食所需要的的重要功能器官。
而以牙列作为分割,口腔前庭与闭合的牙齿作为脆弱口腔的保护层,将粘膜、肌肉,以及颚与舌挡在屏障之后,一同保护着喉腔中部中最为主要的发声部分——对咒言师来说极其金贵重要的喉咙与声带。
窄小的口腔透着湿润的热气,鲜红的嫩肉映衬着深色的咒纹,妖异的蛇牙就这么烙印在柔软的红色舌面,并且顺着两侧蔓延出去,延伸连着腔内和两侧的肌肉,顺着嘴角一直连接到唇外,和圆滚滚的蛇目咒纹自成一体。
盯着鲜红的舌面看了几眼,银发的咒言师微微偏了偏头,从鼻腔里哼出了轻飘飘的一句思索的鼻声,紫眸也干净清澈,倒映着危险奇异的蛇牙纹路,随后慢吞吞开口道:
“……腌鱼子。”
——伊澄的咒纹,和我的一模一样。
尾音落下后,他也极其自然地吐出了一截舌尖,把它搭在自己的下唇上,甚至还微扬了一次下巴,示意宫村伊澄去看。
两枚蛇牙都袒露在空气中,幽幽的鲜红色衬着诡异的深黑,仿佛剧毒的妖蛇在吐着冰凉的分叉蛇信,顺着一直连延到脸颊两侧的蛇目,乍一看,真的宛如两条妖异的毒蛇藏在暗处,幽幽碰头搜索猎物。
宫村伊澄自然也看到了。
他对于狗卷家族也没什么了解,有谁拥有术式,有多少人拥有术式,所有人都拥有脸颊上的纹路吗,不同人的咒纹会不会不一样……等等等等,这些问题也曾经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不过大抵是他对于这方面的求知欲其实没有多旺盛,所以他也没有主动去询问过有关狗卷家的事情。
自然,在对方主动伸出舌尖给他看之前,他也就不知道,除了显露在脸颊上的蛇目之外,隐藏在舌面上的蛇牙是否也如出一辙。
——的确一模一样。
宫村伊澄心想。
无论是形状、纹路、颜色,甚至是大小,他和狗卷同学的咒纹都没有什么区别,而相较于二者而言最为明显的差异,其实也仅仅在于宫村的咒纹可以隐藏。
柔软微凉的嘴唇,潮湿温热的口腔,灵活柔软的舌肉,包括整齐干净的白齿在内,连着感度敏锐的上牙膛,都会被闭合的唇瓣牢牢挡住,虽说听起来并没有更加隐私的地方惹眼,但对于特殊身份的咒言师群体来说,愿意袒露极其精贵的温软口腔,已经是一种极其信任并且亲近的行为了。
宫村伊澄对于咒术界的了解仍旧浮于表层,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法推断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在经过了对于咒言师来说最为信任亲近的信息交换之后,他自然会对心里倾向于亲近的银发咒言师放下戒心,自然而然地凑近依赖。
而同样的,在那之后,他也会顺其自然地显露出另外一种……或许并不是主动,但也并不会躲避排斥的,区别于阴郁沉默的外表形象。
……
被放置一旁的手机亮着微弱的蓝光,屏幕上停留着互发信息的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名为“伏黑”的联络人,宫村伊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确认了没有新收到的消息,随后才移开了视线。
深色的中长发被半拢在脑后,宫村伊澄半敛着蓝眸,齿间轻咬着一枚细细的橡皮发圈,鬓边牢牢挡住脸侧的发丝被束起大半,留下一些细碎的深色发丝,白皙的耳垂在碎发的空隙中亮着显眼的白,被阳光打在上面的时候更是宛如镀了一层金粉,从细碎的发丝中透出折射的冷色金属光芒。
发圈牢牢圈住在脑后束起的发丝,深色的口罩被孤零零扔在洗漱台旁,宫村伊澄对着光线略微黯淡的镜子微微偏了偏头,耳边便响起了细碎的“哗啦”一声。
——那是连接着耳钉与唇环的银色细链上,轻飘飘坠着的金属挂坠碰撞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