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整理出的名单,原桃送出最后一批猴儿酒。
物以稀为贵,她带来中都城的猴儿酒本就有限,在目标选择上自然精挑细选。
参考郅玄打探的消息,结合稷夫人的指点,她选择的多是中立家族。如言氏专心修史,很少参与政治斗争,却在朝堂上有极大的话语权,地位举足轻重。
收到原桃赠礼,各家反应大同小异。
除极个别外,大部分家族都是痛快收下,遵照礼仪回赠金玉。其中有几家送来亮色的绢,还有两家赠送粮食,主要是出自南方诸侯国的稻。想起郅玄时常提及的粮种,原桃将几车稻全部留下来,准备派人送回西都城。
言氏收下原桃送去的猴儿酒,既没回赠金玉也没送来粮食,而是给原桃送来一个人。
“送人?”原桃此前未经历过,不由得满脸诧异。
稷夫人听侍人禀报,心头一动,当即道:“是言氏家主亲自派人?”
“回夫人,确是。”
氏族之中,言氏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言氏立家千年,人王分封之前就已名声显赫。这个家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在中都城和许多诸侯国都有分支。
不同于绝大部分家族,言氏分支不改氏。除非犯错被夺回,否则无论传承多少代,也无论血脉多么稀薄,只要修史就是言氏。北安国的史官言录就是言氏分支,和盘踞中都城的嫡脉关系一般,联系却始终没有断绝。
在原桃之前不是没有人给言氏送礼,表达结交之意。大多数情况,言氏会以金玉回赠,极个别才会送人。
言氏送出的奴仆十分特殊,都是跟随在主人身边伺候笔墨,常年耳濡目染,掌握大量知识,甚至比得上一些小氏族。
在稷夫人的记忆中,自她懂事以来,中都城言氏从未对外赠送家仆。如今为原桃破例,她不认为是王子淮的面子。
西原侯。
郅玄的名字闪过脑海,稷夫人心思飞转,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国君更加好奇,很想亲自见上一面。
原桃仍有些懵懂,下意识看向稷夫人。
稷夫人三言两语同原桃说明原委,笑道:“收下吧,有大用。”
突然之间喜从天降,原桃心中雀跃,在稷夫人面前没有遮掩。
稷夫人很喜欢她的性情,又提点几句,就下令把人送去原桃的住处,由她自己安排。
“人送给你就是你的家仆,但其出自言氏,不与寻常奴婢相同。这中间的尺度,你当自己把握。”稷夫人点到即止,没有大包大揽,也是对原桃的尊重。
“诺!”原桃听从指点,心中十分感激。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见过稷夫人膝下的女公子,原桃就起身告辞,返回自己的院落。
房门合拢,原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一身彩裙的小姑娘坐在稷夫人身边,怀里抱着玲珑玉球,轻轻晃动两下,球体中传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悬挂在球上的丝绦随之摇曳,系在上面的金铃格外吸引眼球。
小姑娘玩得开心,十分喜欢原桃的这份礼物。
“母亲,我喜桃夫人。”小姑娘仰起头,胖嘟嘟的小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眉眼和稷夫人如出一辙,却没有稷夫人的妩媚,全是充满灵动的童稚。看人时,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动两下,小嘴花瓣一样,格外地讨人喜欢。
“比别的夫人喜欢?”稷夫人故意问道。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认真道:“怎么能比。桃夫人喜爱我,她们都是惧怕母亲。”
三岁的孩童已能洞察人心,聪慧得超出想象。她能敏锐分辨出谁是真正喜欢自己,谁又是装模作样敷衍了事。
听到女儿的话,稷夫人笑了,掌心抚过女儿的发顶,将她抱到自己怀里。
“母亲也喜桃夫人。等桃夫人有了子女,你就有了亲近的弟妹,能一起玩,好不好?”
这番话带有太深的含义,小姑娘无法全部领会,只是欢快地点头。倒是随侍的婢女表情微变,看向稷夫人欲言又止。
玩了一会,小姑娘打起哈欠。
“困了?”
“嗯。”
稷夫人将女儿交给乳母,命其小心安顿。
乳母自是万般谨慎,抱人时小姑娘没感到任何颠簸,更无半分不适,又打了个哈欠,就靠在乳母怀中睡了过去。睡觉时双手抱着玉球,一直没有松开
乳母抱着女公子离开,室内重归寂静。
稷夫人靠在榻上,单手支着额角,双眼似笼上雾气,目光深邃朦胧。
“夫人……”婢女想要开口,心中又拿不准,话说到一半生生停住。
“何事?”稷夫人转过头,表情和声音同样温和,却令婢女心头发紧。
婢女知道自己越矩,但她实在担心。
她跟随稷夫人二十余年,从年幼就服饰在稷夫人身边,迄今为止,近乎参与了稷夫人的大半个人生。
她清楚稷夫人是如何对待妾室,在原桃嫁来之前,认定她不会有任何特殊。现实却让她开始疑惑,因疑惑生出极大担忧。
稷夫人对原桃太好了,宽容亲昵,更会悉心教导,完全不像是对待妾室,更像是对亲近的姊妹,甚至有些许宠爱女儿的样子。
这在之前从未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