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寒风凛冽,刮在人脸上如锋利的刀子。
郅玄走出大帐,全军已列好队伍,整装待发。
和来时相比,军中多出百余辆大车,都是举家迁徙的东梁氏族。车后跟随带有不同标记的小车,还有大量家仆和奴隶。
为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东梁氏族从郅玄手中购买大量皮毛,制成皮靴。还派人向军中匠人学习,用木头制作鞋底,能最大程度保护双脚,不使家仆和奴隶冻伤。
换成以往,东梁氏族不会如此费心。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投奔新主,东都城内的一切都被舍弃。在取得功绩之前,手中的物资和人力都很有限,短时间内无法添补,自然不能随意损失。
队伍出发之前,奴隶们抓紧拆卸帐篷。延续往日作风,凡是能带走的通通带走,打入地下的木钉都没留下半颗。
战时就食当地,使得军粮十分富裕。
临行之前,军中吏目各自清点,新军富余最多,三军也留下大半。加上之前祭祀狩猎,军中获得大量新鲜的鹿肉,厨们发挥手艺,制作出大批肉干,还用鹿血和肉丁灌成血肠,使全军上下都能尝到肉味,伙食规格远超别队。
敞篷拆卸完毕,帮厨提起大盆和藤筐,为全军分发口粮。
为行路方便,口粮主要是烘烤的麦饼和装在木筒里的蒸饭。血肠已经吃完,肉干还有许多,被撕成巴掌大的厚片装在袋子里,分批发下去。甲士、卒伍能得鼓鼓囊囊的整袋,役夫有半袋,奴隶中表现出色的也有一两块。
这样的军粮实属罕见,令同行的东梁人侧目。
羲河和禾氏家主先一步出发,各自带一队人赶往封地,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政务军务。
两人的长子组织起家族队伍,跟随郅玄一同出发,进入军营后,简直是大开眼界。
在此之前,他们只看到西原威,知晓攻占半个东梁的是一群杀神,根本不清楚军队内部是如何运作。如今同行,目睹全军行动,了解军中待遇,不由得心生羡慕。
禾氏子弟且罢,羲河曾得先君重用,手下指挥大军,他的子侄年长都要从军,十分了解三军内部的规矩。
对比眼前的西原队,这些年轻的东梁氏族心情复杂。
凡事可以作假,唯军队不能。一切讲究实力的地方,胆敢弄虚作假虚张声势,迟早有揭穿的一天,更会自食恶果。
就他们亲眼目睹,无论物力人力,乃至于人心,西原国都无可匹敌。
和这样的军队作战实在不智,除非能像郅玄一样下血本武装全军,否则定会败于沙场,乱于阵中。最后被打得丢盔弃甲,落得兵挫地削。
口粮发下去,大车全部装好。
役夫们最后检查一遍捆车的绳子,确认没有问题,陆续登上车辕,扯下缠在腰间的鞭子,凌空甩出响亮的鞭花。
黑色旗帜扬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刻有图腾的国君战车前,两名巫高声祝祷,点燃火堆。
木柴上洒了油,火星落上瞬间燃起,在风中蹿高。
爆裂声不断传出,巫围着火焰跳跃高呼。严寒的冬季,两人身上只着单衣,却压根感觉不到冷。整场仪式下来,脸上冒出热汗,头顶蒸腾热气。
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冲天而起。
卒伍吹响号角,两腮鼓起。
苍凉的号角声穿透寒风,笼罩刚经历过战火的东都城。
城门开启,梁霸率群臣出城相送。
西原国和东梁国同为四大诸侯国,本该并肩而立,实力不相上下。
此战之后情况发生改变。
东梁失去大片土地人口,换来休战和盟约。在郅玄面前,梁霸自然要矮一头。
不管东梁上下多不甘心,现实摆在眼前。在重振国威、重拾荣光之前,遇到西原侯,他们不低头也得低头。
梁霸站在车上,遥对郅玄拱手。
郅玄当众还礼。
无论对该人观感如何,事涉两国关系,该有的礼节不能疏忽。这是身为国君的职责。
继郅玄和梁霸之后,两国氏族也隔空行礼。一方做到知情识趣,另一方也未见傲慢,不会让人挑剔无礼,自然也不会遗人口舌落下话柄。
三声号角之后,郅玄回到车内。
驾车者挥动缰绳,骏马长嘶。以神鸟旗为号令,全军随国君车驾转向,离开东都城,踏上归国之路。
在签订盟约时,郅玄留出一线,以两块狭长的公田作为边界,为东梁国保留颜面。
若无这两块公田,东都城将和西原国边地直接接壤。要么迁都,要么承受全天下的目光,样子实在不好看。
考虑到这一点,郅玄让出这片公田。于西原国来说无伤大雅,对东梁国而言却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