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兄弟是自家的,没法撒气,估计也撒不了,压根打不过。南都城是明晃晃的靶子,南幽君臣是最好的出气筒,不用白不用,正好用来排解郁闷。
五千骑兵入营,被安排到预先扎好的帐篷。
世子瑒和赵颢会面,顺利接过指挥权,下令三日后拔营。
大军分为三路,一路由世子瑒率领,一路由赵颢指挥,另一路交给下令坑杀的卿,三路大军共进包抄,不给南幽君臣任何逃脱的机会。
离开北都城之前,世子瑒接到的命令是拿下南幽国半境,夺取能种稻之地。
同赵颢会面之后,世子瑒询问他伪做昏迷的目的,才知兄弟的野心何止半土,竟然要将南幽国一口吞下。
“灭国!”
驻扎郢城这段时间,赵颢多方搜集情报,对南幽国的粮食产量愈发了解。为能更加直观,他展开舆图,凡出产三季稻的公田私田皆标注图上。
随着标记一个接一个增加,整幅地图大变模样。原定的军事目标十不存一,绝大多数都被产粮地覆盖。
当着世子瑒的面,赵颢展开地图,铺满整张桌案。
由于地块区域不断增补,地图扩大三倍。拼接处有缝补和镶嵌痕迹。因线条标记颜色不同,能辨别出增补的顺序。
“凡标记者,一岁三种,皆能丰产。”赵颢手指不久前拿下的郢城,继续道,“城外有私田万顷,无需深耕堆肥,仅由奴隶撒种看顾,亩产能过两百斤,多者可达三百斤。”
说话间,赵颢命人送来未脱粒的稻米和蒸熟的稻饭。
“兄长尝一尝。”
稻粒堆在陶罐中,粒粒饱满,看一眼就知是良种。
稻饭刚从锅内盛出,饭粒晶莹,色泽诱人。铺两勺带辣味的熟酱,香味伴着热气蒸腾,成功引得世子瑒五脏庙轰鸣。
世子瑒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送到嘴里,双眼登时一亮。旋即下筷如飞,很快吃光整碗。咽下最后一粒米,仍是意犹未尽。
“如何?”赵颢问道。
“味甚美。”世子瑒给出中肯评价,“胜中都城赏赐。”
每岁春耕之前,中都城都会派宗人前往各国,赏赐大小诸侯五谷。北安国为天下四角之一,不只北安侯,世子瑒和公子颢皆能得赏。
中都城赏赐的五谷多为贡品,粟主要出自北方,稻皆来自南方。
依照惯例,入贡的粮食必须是优中选优,此乃氏族默认的规则。诸侯国再是胆大包天,也不能在贡品上作假。
今日之前,世子瑒也是同样想法。在吃下整碗稻饭之后,惯性思维发生改变。
什么优中选优,什么敬奉人王,全都是笑话!
南方诸侯定然早有串联,各自留下最优的稻米,入贡的都是次一等,或许更劣。
南方各国远离中都城,自立国之日起就催生出独特文化,同北方各国迥异。以南幽国和北安国为例,两国的服饰文字大相径庭,祭祀也有天壤之别。
天高皇帝远,且有不同的文化底蕴,南方诸侯在入贡时作假,对人王少去敬畏之心,并不十分难以理解。
想清楚之后,世子瑒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赵颢,道:“当真灭国?”
赵颢颔首。
若非决意如此,他不会顺水推舟,让世人以为自己重伤昏迷。
国战踞土之功他可以领,灭一方大诸侯则要谨慎考虑。不是做不到,而是背后牵扯实在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必三思而后行。
郅玄挥师东进,一路摧枯拉朽,夺取东梁半数土地人口。三月时间打到东都城下,威压梁霸签下盟约,过程中有不合规矩,更有出格之处,但他身为西原侯,自能无视各方指责,一力降十会,将隐患消弭无形。
赵颢则不然。
他的能力不亚于郅玄,在军事上更胜一筹。身份却是他的阻碍。正如当下,灭国之战他可以参加,功劳却不能独领,尤其不能以中军将的身份来领。
郅玄身为国君,在西原国说一不二,战功自是越多越好。
赵颢身为国君嫡子,高居卿位,实质掌控的是臣权。朝堂之上,他和氏族属于同一利益集团,同君权天然对立。
北安侯春秋正盛,手握实权,朝堂之上权利平衡,基本不会出现乱子。
赵颢身为儿子,头上压着亲爹,遇到难决之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于情于理都应退让,避免臣权和君权发生太大冲突。对此,卿大夫们都能够理解。
同理,无论赵颢立下多大的功劳,北安侯在位都能压得住。通俗点讲,儿子战功顶天,也越不过生他养他的亲爹。
北安侯在位时,赵颢可以各处撒欢,不管北上还是南下,只要有充足的理由,想打谁就打谁,想夺几城就夺几城,绝不会有功高盖主之忧。
然而事情不是一成不变,北安侯再是身强体健也有衰老之日。等世子瑒登位,君臣关系就会截然不同。氏族立场也将疾如旋踵,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