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下去。”
北安侯站在门外,满面冷色,目光森然。
侍人进到室内,堵住布湘的嘴,强行将她拖了下去。
事关大幽氏的死,北安侯不会随意处置。等赵颢和世子瑒从南地归来,审清当年全部细节,查明所有涉及之人,才会给布湘定刑,送她去黄泉路。
布湘被拖下去时,满脸惊恐,手脚冰凉。
她敢威胁小幽氏,敢和小幽氏虚张声势,却不敢对北安侯使半点心机。她清楚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当年大幽氏被毒杀,医查不出病因,自然找不出凶手。
北安侯一怒之下血洗国君府,连妾夫人都被杀死两个。她们虽没在这次动手,但在之前谋害过大幽氏,在国君的怒火中被一并清算。
布湘侥幸活得性命,连续半个月在噩梦中惊醒。
自那以后,她再不敢对世子瑒和公子颢动半点心思,而是尽己所能表现得忠诚,隐藏起真面目,以免被北安侯怀疑。
今日噩梦重现,布湘甚至不敢挣扎,像一具破败的布偶被侍人拖走。因恐惧太甚,整个人抖如筛糠。
脚步声逐渐远去,侍人守在走廊,室内仅剩北安侯和小幽氏两人。
小幽氏本该畏惧,本该和布湘一样惊恐万状,心情却奇异地平静。她正身而坐,仰视魁伟的君侯,眸底掀起微澜,很快又归于虚无。
“君上,我有罪。”
无需北安侯询问,小幽氏痛快承认自己的罪过,将当面目睹的一切和盘托出,不漏任何细节。
二十多年,她以为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想仍无比清晰,清晰得仿佛发生在眼前。
陌生的情感涌出,如浓雾扩散,迅速笼罩住全身。
小幽氏攥紧手指,用力到在掌心留下红痕。
愧疚。
她清楚意识到愧疚之情从未曾远离,也永远不会消失。自从她背叛亲情违背良心,隐瞒下布湘的所作所为,就始终被愧疚感缠缚笼罩。
年复一年,无法面对真实的情感,小幽氏逐渐走上另一个极端。
她变得尖酸刻薄,变得不可理喻,她甚至想过对年幼的世子瑒和赵颢下毒。名义上是为了公子瑫,真实原因为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午夜梦回,年少的情景出现在脑海。
年幼的她被大姊抱在怀里,面容模糊的父亲站在一旁,还有同样年少的兄长,笑声萦绕在耳畔,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她根本不想醒来。
睁开双眼,她就会回到冰冷的国君府,面对自己做过的一切,清醒意识到她曾犯下无可饶恕的罪行。
后悔吗?
的确。
小幽氏惨笑一声。
事情已经发生,她在年轻时做出选择,已经无法回头。
她一直在欺骗世人,更在欺骗自己。她背叛血亲,忘却父亲和母亲的谆谆教诲,她做的一切都令亲者痛仇者快!
难怪兄长不再视她为亲人。
自她嫁入北安国,同南幽氏族沆瀣一气,她就不配为幽氏女!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小幽氏毫无所觉。
咸涩流入口中,视线被模糊,她仍深陷回忆,被压在心底多年的情感缠绕,整个人坠落深渊,不断下陷,找不到任何出路。
北安侯看着她,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仿佛面前不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记忆戛然而止,停顿在大幽氏去世当日,小幽氏抬手抹去眼泪,迎上北安侯森然的目光,凄楚一笑,双手交叠在额前,深深俯身下拜。
“君上,我有罪,然瑫和兰不知此事,还请君上开恩。”
小幽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世子瑒的地位。即使世子瑒发生意外,接替他的也是公子颢。从最开始,公子瑫就没有任何机会。
二十多年的谋划挣扎,不过是一场空。
事到如今,镜花水月破碎,梦也该醒了。
小幽氏承认罪过,道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只为能保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知道机会渺茫,可如果不试一试,连最微小的可能都不存在。
“君上,我愿偿命。”
小幽氏十分平静。
她坦诚面对自己,对死亡也就没了惧怕。
北安侯单手负在背后,另一手按住佩剑,只要稍稍用力,王赐剑出鞘,小幽氏就会血溅当场。
长久沉默之后,北安侯打破寂静:“夏末,大军归国。”
小幽氏闭上双眼,心知自己做对了。
北安侯给了她期限,意味着不会追究公子瑫和女公子兰。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谢君上。”
小幽氏再次俯身,诚心诚意,心甘情愿。
北安侯转身离开,直至房门合拢,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