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城
自从赵颢和世子瑒率军南征,战报一封接一封传回,好消息接连不断。氏族们喜气洋洋,国人庶人笑逐颜,所有人都期待一场大胜。
北安侯计划灭国,和氏族们商议之后,做好打长久战争的准备。
事情的发展却出人预料。
南幽侯同南幽氏族势同水火,为能复仇,竟禅让赵颢。
奏疏送达都城,事成定局。无论人王醒或不醒,结果都不会改变。
北安国切切得了一个大便宜,上自北安侯,下至都城众人,皆有喜从天降,被大馅饼砸到的飘忽之感。
骑兵飞报大军凯旋,无需北安侯下旨,氏族和城民纷纷行起来,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各坊内一片欢声笑语。有人每日守在城门前,专为待大军归来,立即报于城内。
相比热闹的城,国君府一角格外沉寂。
一座门窗紧闭的幽室内,正传出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音撕心裂肺,还夹杂着尖锐的咒骂,细能到“幽氏、安氏、毒杀”语,令人脊背生寒。
小幽氏站在门前,形容枯槁,瘦得仿佛一阵风能够吹走。
原本合身的衣裙变得空空『荡』『荡』,乌黑浓密的长发变得枯黄稀疏,连最寻常的发髻都无法梳起,只能散落在背后,用一根绢轻轻束住。
一名婢女站在小幽氏身旁,托住她的手臂,支撑住她的身,以防她站不稳跌倒。
以小幽氏目前的身状况,根本禁不起疲惫。她不宜离寝殿,更不应在廊下久立。
盛夏时节,幽室仍照不到阳光。因建筑位置,刮廊下的风分外阴冷。
冷风吹在身上,阴寒似能穿透骨髓。
小幽氏病入膏肓,毒素侵蚀五脏六腑,命不久矣。此刻再吹冷风,无疑是雪上加霜,加速她的死亡。
“夫人,该回了。”婢女提醒道。
婢女是北安侯派来,专门照顾小幽氏。出言提醒非是忠诚,而是北安侯有令,在世子瑒和公子颢入城前,小幽氏不能死。
小幽氏也未,对婢女所言置若罔闻。
婢女眸闪一丝不耐烦,正再劝,小幽氏突然挣她的手,踉跄扑上前,双手按住门扇,用力向内一推。
吱嘎声,冷风穿小幽氏的裙摆,呼啸着卷入室内。
咒骂声戛然而止,咳嗽声仍旧未停,比先前更为严重。
室内空空『荡』『荡』,连一张床榻都没有,仅在面铺一卷破旧的麻席。席子表面遍布星星点点污痕,是凝固的血迹。
窗从外部钉死,房门也很狭窄。
哪怕是在白天,房间内也十分昏暗,显得阴冷无比。
布湘蜷缩在上,衣裙凌『乱』,发髻散落。长时间的折磨,让她脸颊凹陷,面『色』枯黄,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半点不见昔日风采。
光从门外透出,落在面上,映出狭长的光带。
布湘单手撑着身,艰难抬起头,看到出现在门的小幽氏,先是一阵疑『惑』,继而瞪大双眼,放声大笑。
笑声凄厉刺耳,透出无尽的怨恨和疯狂。
“也死!”
小幽氏没有发怒。因之前的,力快速流失,她有些站不稳,只能靠在门框上,任凭布湘狂笑。
笑够了,布湘又始咳嗽,甚至咳出血来。
见到飞溅的血点,小幽氏牵起一抹笑容,冰冷、诡异。
“大军凯旋,大姊的两个儿子回来了。”
小幽氏的声音不高,夹杂着气音。迥异原本清亮的音『色』,透出干涩的沙哑。
布湘凶狠盯着小幽氏,张嘴,正用力合拢牙关,一名侍人从角落冲出,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将一团麻布塞-进布湘的嘴。
侍人的十分熟练,类似的情形显然不止发生一次。
在布湘被关入幽室后,她屡次想自尽。撞墙、吊颈、咬舌、绝食,凡是能试的她统统试一遍,只是没一次能成功。
因次数于频繁,几乎是防不胜防,原本在门外看守的侍人进到室内,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双眼不离,以免她弄死自己。
布湘非是无惧生死。如果真不怕死,她也不会找上小幽氏。而是她心清楚,一旦世子瑒和公子颢归来,往日恶行大白于天下,她的下场会比死更加恐怖。
不想落到凄惨下场,她唯有先一步自尽。可在严密看守下,想死也是奢望。
小幽氏的毒下在汤。她没有避人的打算,几次之后嫌麻烦,甚至直接送来-毒-『药』,命婢女盯着,由侍人捏住布湘的脸颊,给她强灌下。
因剂量加倍,布湘承受的痛苦比小幽氏更甚。遇到-毒-『药』发,她会痛苦在上翻滚,抓挠脖颈和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
小幽氏拖着病前来,不单为目睹布湘狼狈的样子。她估算大军入城的时间,心知自己的痛苦即将结束。在临死之前,她加重布湘的痛苦,让这个女人再一次面对恶果,彻底陷入狱。
“布湘,我死了。我会死在寝殿内,死后有墓,墓有陪葬,还会有儿孙祭祀。”小幽氏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务求让布湘得清清楚楚,“我能选择自己如何死,不行。”
最后三个字很轻,却如惊雷在布湘耳边炸响。
“我都有罪,我很快向大姊赔罪。至于,就慢慢着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