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厂子弟");
“什么画报?你是不是弄错了?刚才那个小伙子是啤酒厂厂长的秘书!”何婕觉得一定是汪护士长认错了人。
不是说那个戴誉是个没有工作的二流子嘛,
人家小雷可是厂长秘书!
身份肯定做不了假的,毕竟前段时间他还跟着厂长去北京出差呢,顺便帮自家捎带了不少东西。
“在啤酒厂工作?那就是他没错了!”汪护士长抚掌一笑,
“那张画报就是他替啤酒厂拍的宣传画报,画报上面明确写了,
他是啤酒厂优秀职工代表!”
看何婕站在原地不动,
汪护士长也停住脚步等她,一边注意着过往行人,
一边还在絮叨:“我闺女现在可喜欢他了,
把他的画报跟好几个电影明星的画报一起贴到我们家墙上!”
何婕的神色蒙上一层阴霾,徒劳地挣扎道:“你看错人了吧?长得像的人那么多!”
“哎呀,你看看刚才那小伙子长得多俊,
哪里是能轻易认错的!不过,
这个戴誉真人比画报上还好看。你家露露的眼光真不错!”
话至此处,
汪护士长睇一眼她略显僵滞的神色,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老何,
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就是戴誉吧?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提起这事,
何婕的神色更僵了!不过她没心思跟对方解释这些有的没的。
她现在只想去核实一下小雷的真实身份!
何婕深吸一口气,
打算转身返回刚刚那间诊室。
然而她却被汪护士长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可千万别去找人家对峙!没看到他是跟着厂长一起来的嘛!万一,
我是说万一啊,
你家露露真跟他好上了,
你让他在领导面前下不来台,多不好啊!”汪护士长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早知道她就不多这个嘴了。
她极力劝阻何婕:“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根本不能生气,万一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吃亏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先顾着你肚子里的这个吧,
其他的事情之后有的是办法核实!”
何婕下意识用手护住肚子,虎着脸在原地沉思片晌,才转回身重新向之前的目的地走去。
不过,她始终对这件事心有芥蒂。若是不问个明白,恐怕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这天傍晚,啤酒厂里大多数工人已经完成交班,该下班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传达室的孙师傅也在收拾东西,正准备跟夜班的师傅交了班就回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个中年女人,半张脸被围巾遮住,让人看不清长相。
“师傅,咱们厂里有一位叫雷锋的男同志吗?”何婕隔着玻璃窗问。
孙师傅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印象,你知道他是哪个部门的吗?”
“好像是宣传科的!”
“那没有,你肯定弄错了。”孙师傅语气笃定。
何婕站在原地踟蹰少刻,又问:“那厂里有个叫戴誉的吗?”
孙师傅这回没有立刻答复,而是走出传达室,立在门口隐晦地打量她。见这女人把自己包裹得格外严实,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他没怎么耽搁,直接问:“同志,你到底要找谁啊?怎么还挨个打听?”
何婕神色自若道:“我也不确定这位同志叫什么。之前在老饭馆的画报上看到他长得挺俊的,据说还是你们厂的优秀职工代表,所以我就好奇过来问问,那个小伙子真是你们厂的职工吗?”
说着还提了一下手里拎着的老饭馆烧鸡。
孙师傅恍然大悟,呵呵笑了两声。自从戴誉为厂里拍的宣传画报在省城几个门市部和饭店张贴出来以后,上门打听的人还真不少。
按照那些人的话说,电影明星他们碰不着,画报明星离得这样近,总归是要来瞧瞧真人的。
“哈哈,那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确实是我们厂的职工!”孙师傅与有荣焉道,“你也是想来瞧真人的吧?你来得太晚了,这会儿他已经下班了。”
何婕颇为遗憾地说:“哦,看不到了啊,那这位同志到底叫什么名字?”
岂料,孙师傅不答反问:“你也是家里有闺女的吧?呵呵,之前已经有好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同志来厂里打听了。”
何婕挺大方地承认了,又顺口问:“这位同志有对象没有,成家了吗?”
“没成家呢,有没有对象我也不确定,反正在厂里是没有的。至于叫啥名字,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嘛,就叫戴誉啊。”
又与孙师傅聊了几句,发现再套不出更多有用信息了,何婕才离开啤酒厂往家走。
回到自己家,只有李婶在厨房忙活着做饭呢,将买回来的烧鸡拿去厨房,何婕随口问:“夏露回来了吗?”
“回来半天了,在房间里看书呢。”
叉着腰在客厅里徘徊了两分钟,何婕端上刚泡好的奶粉,敲响了女儿的房门。
将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看一眼桌上立着的黄色相框,她状似随意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相片?”
夏露写字的手没停,用余光瞟一眼那个相框,随口答:“就前两个月,有个同学家里新买了照相机帮忙拍的。”
“拍得还挺好的,相框也好看。”何婕将相框拿起来翻看,如今的相框基本都是挂在墙上的,像这种能摆在桌面上的,还比较少见。
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女儿旁边,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夏露终于发现了母亲的异样,放下钢笔,疑惑地看向她。
“先趁热喝了,晚饭还得等一会儿呢。”将搪瓷缸子推到她手边,何婕才觑着她的神色,斟酌着说,“我今天在医院看到小雷了。”
夏露勾着茶缸把手的手指略微收紧,面色未变,问:“他去看病的?”
“不是,据说是跟着领导去慰问伤员的。”何婕笑道,“他好像当上厂长秘书了。”
夏露冷淡地点点头,没接话茬,迟疑着问:“您说起他,是为了……”
“嗐,我这不是见到他的人才突然想起来嘛,之前人家不但帮咱们来回捎带东西,上次还帮忙买了大白菜。咱们总得有点表示吧?你跟他比较熟,这周抽空去请他来家里吃顿饭!”何婕一副知恩图报的样子。
夏露抿唇犹豫道:“我跟他也不太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啊!上次他帮忙买白菜,还是因为正好在菜站认出李婶了。”
“他不是在啤酒厂工作么,你就直接去啤酒厂一趟嘛。我要是身子方便就自己去了!”
夏露面上现出一丝为难来,小声道:“本来就是不太熟的人,请人家来家里吃饭多尴尬啊。再说,我看他也不像是愿意来咱家吃饭的,去北京之前那次,你留他吃饭,他不是没答应么。人家肯定也是怕尴尬的!”
何婕确认道:“你们怎么说也有一起演出的交情了,怎么还不熟呢?”
夏露拧眉:“那不是帮吴老师临时救场嘛,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也就一周见一次吧。
闻言,何婕叹口气:“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拿起空了的搪瓷缸子就出了门,徒留夏露坐在原地,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当晚临睡前,夏副厂长也有着与女儿相似的境遇。
他正靠在床头捧着一本大部头看得津津有味呢,就听自家媳妇冷不丁地问:“老夏,之前让你打听的那个戴誉,你打听出来什么没有?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听你提呢?”
夏启航翻动着书页,若无其事地答:“就那么点事有什么可打听的,现在大院里不是不传了嘛。”
总有新的八卦代替旧的八卦。
何婕不干了,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瞪着眼睛白他一眼:“自己闺女的事,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呢!大家不传话了,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存在了!万一那个二流子还在私下接触女儿怎么办?”
“我早问过了,那个戴誉已经去上班了。咱们女儿又整天上学,两人哪有机会见面嘛!”夏启航打算先安抚住媳妇,“我之前问过露露,她跟那个二流子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面,都是别人瞎传的。咱家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你就安心养胎吧,别的事情少操心!”
见她还瞪着自己不肯躺下,夏启航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要是被我发现那个二流子来骚扰咱家露露,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他俩不是没来往嘛,你打断人家的腿干什么?”何婕吓了一跳,忙摇着他的手臂打消他的危险念头,“你可别犯傻啊,这么点事不至于。”
夏启航腹诽,刚才还说他对自己闺女的事不上心呢,此时又说这是小事了。
他信誓旦旦道:“闺女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要是让我见到那小子本人,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何婕:“……”
原本还想与丈夫分享一下今天的重大发现,两人一起分析分析呢。
惆怅地叹了口气,她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重新躺回枕头,琢磨心事去了。
*
翌日一早,惹得何阿姨险些失眠的戴誉,神采奕奕地来到厂里。
将厂长和自己的办公室都打扫了,又给暖瓶打满水泡好茶,他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昨天得了撰写啤酒糟的处置方案的工作后,戴誉回家就连夜打了一份草稿,这会儿没什么事,干脆拿出稿纸,正式誊抄一遍。
刚写了没几行,他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穿着一件蓝大褂,里面是半新不旧的蓝涤卡工装,耳朵上挂着棉口罩。虽然不认识,但是只看穿着,戴誉就判断出这人是糖化车间或者发酵车间的工人。
果然,那人进来就谄笑着自报家门道:“戴秘书你好,我是发酵车间的老桑。”
戴誉将人让了进来,请他在昨天刚准备的访客椅子上坐了,才客气道:“桑主任,您这么早过来是找厂长有事?厂长还没来呢。”
听说他姓桑,又在这个时候过来,只有生产车间的桑副主任了。
“没关系,我在这边等等也行。”桑副主任干笑两声。
戴誉找出茶杯给他泡了茶,只说让他自便,就埋头继续誊抄自己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