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秦燕边境。
吴方毅提着剑,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他冷着眼,看看对面的燕国士兵,又看看已经追到边境的禹兵,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你们禹兵,真是好样的。”
仅仅一年不到,就灭了楚和秦。
他吐出一口鲜血,嘶哑着吼道:“沈柳——你给我听好了,你能杀的尽秦人,可是磨不去秦人的魂。”
他仰天长笑,“沈柳——你可以践踏我的尸体,但是——”
沈柳就翻了个白眼,也大喊道:“得了,别喊了,我杀的都是秦兵,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可杀过一个无辜的百姓?打不过别逼逼,还磨你们的秦魂呢?我们忙的很,可没那闲工夫。”
玉珠儿也朝着秦兵那边喊,“吴将军,你要自杀就快点,停战之后,我们还要去吃锅子呢。”
“就是,要打就打,就自杀就自杀,别喊,喊什么喊,你们死去的秦国将领们,我们可没践踏过什么尸体,都是好好埋了的。”
“吴将军,你想要葬在什么地方啊?喜欢凉快点的还是暖和点的?你先别急着死,好歹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总得给你找个好墓啊。”
“是啊,你家哪里的?我们送你的尸体回去?”
吴方毅:“……”
秦兵:“……”
对面燕兵:“……”
吴方毅气的两眼一闭,冷哼出声,“你们别得意,上天在看着呢。”
沈柳:“没事,天上的玉帝是我们皇太女干爹。”
“不是亲爹么?”
“如今变了,是干爹了。”
吴方毅:“……”
他又大悲道:“天爷,你不公!”
然后往脖子上一横,正准备自杀,就听见咻的一下,他的刀被打掉了。
沈柳:“我说老兄,你还没说,你想要在哪里买坟墓呢?”
他骑在马上,笑嘻嘻的,“或者说,你们这里的兵不想要单独的坟墓,想要集体埋葬吗?”
他啧了一声,道:“我说对面的秦兵,你们好歹也像我们禹兵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带块牌子,即便战死,送你们的尸体回乡或者就地埋葬的时候,也能立块坟墓啊。”
玉珠儿:“我们这里有笔墨纸砚,要不你们都来写一封回家的信?我们如今每个地方都有驻扎在乡下的邮政,肯定能帮你们送回去。”
这话一出,便有一名秦兵朝着吴方毅看过去,“将军——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吴方毅闭上眼睛。
他懂他们的意思。
也懂禹兵的意思。
他们这里的兵,已经是秦国最后的兵了。
若是他们投降,世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他们不能!
他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刀,一把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刚开始,他们说要投降,我不准,我说秦人只能死在敌人的刀下,不可做逃兵。”
“后来,他们也说要投降,我说不准,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秦兵数万,如今只剩下我们万余人。”
“我们要是投降,如何对的起那些死在我们前面的弟兄。”
可是他又深知,如今这万余人是可以活下来的。他们的命不在禹兵手里,而在他手里。
“初始,我不懂公孙尧的心,如今,我懂了。”
他大笑出声,“公孙尧死得,我如何死不得。”
刀动血涌,人亡,马悲鸣。
副将流泪大喊一句将军,痛恨自己贪念人间。
沈柳叹气,“愿天下有一日,再无战争。”
……
“将军,您觉得沈柳如何?”
对面,燕国副将问燕国主将,皱眉道:“过分年轻了,但是这一路的战绩,又让人心惊。”
“他们很擅长用语言来攻击人的心。”
“心术战是很厉害,但那也是他们禹国可以做到,能打下一个国家后,让臣民迅速归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比如他们燕国打下来的半壁晋国,四处还在不断的造反。
副将道:“将军,您说,我们能学禹国的招数吗?”
主将笑起来,“学不来。他们有如此的底气,是因为他们有银子,有粮食,他们能有时间磨去他国之心归于己,但是我们没有。我们燕国的兵,燕国的人,燕国打下来的江山,有我们燕国自己的办法收服。”
禹国的办法不适合燕国,但是燕国的办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适合他们燕国。
燕国主将返回都城,正碰见兵将来报:“镇北将军已经带人打入齐国皇都了。”
燕国主将点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知道了。”
打下来了就好,一日日的消耗,天越来越热,就怕生出变故。如今这颗心,总算是松缓一些了。
……
晋国已经亡国,郑长隆背着一把弓,站在山谷间,不知道该去何方。
他想要报仇,身边没有一个兵。
晋国的兵,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晋国的人,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晋国百姓,是天下最苦的百姓了。
他们先是被齐国压着打,而后经历了鼠疫,城空一半,如今,又被燕国亡了国。
几年前,他父亲被齐人杀了,几年后的今日,他的外祖父一家又被燕人所杀。可笑的是,他每一回都能活下来。
他想死,却又想起外祖父的话。
他的命,是外祖父一家换来的,他们送他出了城门。
外祖父让他活下去,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但是他怎么能活下去呢?他拿着一把刀,在自己的脖颈处试了试,迎着朝阳,心中默默的做着道别。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阿娘和阿姐死前的模样,阿爹和兄长们出征前的背影,他带着大树去投奔外祖父时的场景,还有外祖父穿着战袍让他走时的眸深。
良久,他丢掉了刀,脱掉了铠甲,转身朝着丛林边缘走去。
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拦住一个打柴的人:“从这里,怎么过燕山?”
那打柴的人看见他一身布衣,道:“为何要去燕山?如今正打仗呢,要是被燕人抓起来,便是要杀头的。”
郑长隆:“过燕山后,便是燕国,过了燕国,便是禹国了吧?”
那砍柴的人笑着道:“过了燕国是秦国……不过也对,也不知道这时候,秦国有没有变成禹国了呢?”
郑长隆:“晋国都成了燕国,秦国也应成了禹国。”
他说完道谢,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面走去。砍柴的人就叹气,“要去禹国,谈何容易,多少人死在了燕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