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宽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件大事。
他对宗童产生了打宗童一顿的念头。
但是他不敢去——因为他打不过。
他只好将这事情藏在心里,还叮嘱顾溪桥也别说。
“陛下说不得没那意思,只是亲近些罢了,咱们一说,反而不好。”
顾溪桥都懒得理他。
他回去忙招生去了。
这届的学生出来,将会有无数的案件等着他们,一定要教好。
秦宽就哒哒哒回了平安巷子。
回去了,依旧是气啾啾的:气不过跟陛下最亲近的竟然是宗童嘛。
可由于武力值问题,他不得不暗搓搓的往宗童家门口泼了一盆水。然后一回头,就见着宗童和陛下站在背后看着他。
折青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阿童得罪你了?”
秦宽一张脸憋红了,道了一句:“没有……我这是见他家门前有了灰尘,替他洗洗呢。”
折青:“……”
你那一脸的咬牙切齿可不像是这么回事。
秦宽:“陛下,您不是回宫了吗?”
折青:“想着今日也没什么事情了,最近难得出宫,便来平安巷子里坐坐。”
她说着往宗童的宅子里走去,“阿宽,要来坐坐吗?”
秦宽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去了。
不过进去了也没用,因为陛下占据了宗童平日里会坐的摇椅,正躺在上面闭眼静神。秦宽有心要说什么,便也不好说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有心给陛下泡杯茶什么的,但是一站起来,走动,就有声音。
就在这时候,秦宽发觉了宗童的第二个优点。
——他走路根本不发出声音!
——他泡茶也根本不发出声音!
——他把茶杯放在了陛下的跟前案桌处,依旧是没有声音!
反倒是陛下,因着闻见了茶香,鼻子轻微的嗅了嗅,睁开眼睛,坐直了,捧着茶杯小小的喝着。
然后问他:“阿宽啊,我看你递了折子进来,说是要招三个人进去,怎么,是宣传部的人手不够用了?”
一说起公事,秦宽立马稳重了。
“陛下,我们之前不是还有几位老大人么?再过一两年,他们估摸着就可以退休了,臣想着,得提前教好了人。”
折青就想了想,确实是宣传部有好三个老大人,他们年纪不少了,得让人家退休了。
退休两个字的兴起还是太上皇陛下宣传出去的,虽然如今禹国没有退休政策,不过因是出自太上皇陛下的嘴巴,所以便瞬间流行起来,老大人们自动的将乞骸骨换成了退休。
再者,退休后,京都还专门有一个退休干部养老院。
这个养老院开了很多年了,之前一直没有什么人去住。
折青也理解,毕竟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时人又喜欢多生,这些老大人的妾室都得要几个屋子塞,他们带着人住进小屋子里,那才叫受罪。
所以,一般去养老院住的人,除非是京都买不起宅子的,这种去了,相当于有了不用租赁宅子住了,还包吃。
还有一种便是不喜欢子孙环绕的,带着老妻住进去,配上几个仆人,便能享受晚年的静谧。
不过现在不同了,由于出现了多种老年活动——比如打太极拳。
这种东西,一开始就谣传出来,是给老年人锻炼身体的——虽然折青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这句话,不过等她知道的时候,几乎很少有年轻人去打太极,只有老年人学着打。
这种太极,一个人锻炼没有意思,大家拉帮结派的,在养老院里一起才叫有意思。
折青抽空去养老院慰问这些老大人们的时候,就见他们组织了太极拳比赛,还有队服,细细一了解,就会发现,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如今打太极,也是按照朝廷上势力划分的。
——再和谐的朝廷,私底下也有小分队。
她当时就觉得哭笑不得,不过也没有说什么,这些年,他们也不容易。比如莫启的父亲,退休后住进养老院里之后,就一直看当初跟着秦宽父亲后面那些大臣们不顺眼。
这是时代的记忆,她插手不了。
只能是去慰问,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跟他们说以后的发展,跟他们说禹国会太太平平。
反正,虽然她只去过一两次,对于养老院的大人们来说,却已经是仁德之君的表现了。
——他们称颂她为几千年来最体恤臣子的皇帝。
折青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们在举行太极拳比赛,第二次去的时候,就见他们聚集在大树下下象棋。
见了她来,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所以并不惊讶,倒是想让她出个彩头。
彼时,折青穷的很,正在修路搞建设呢,一文钱都不愿意出,便让养老院的人取了笔墨纸砚来,在纸上写了“常胜将军”四字,给赢得象棋比赛的人。
因着这四个字,得了冠军的原刑部侍郎老大人手都是激动的。
反正,老大人们都喜欢去养老院住了。
莫启有一次还跟她解释过。
“像太极拳这种,父亲要是想有人陪着,也是有人的,但不是管事就是巴结上来的,他不喜欢。”
“再者说……莫家到了臣等这里,陛下给了臣等无上的荣耀,可是莫家并不是只有臣与父亲,父亲也不只有臣一个儿子。”
折青明白了。
这是躲清闲去了。
莫启就看着她道:“陛下说举亲不用避嫌,却也说过不能任人唯亲。莫家不会辜负陛下的隆恩,但是对于父亲来说,到底也是血脉相连,不如就直接住到养老院去。”
莫老大人就带了老妻一个人,然后养了好几盆兰花。
如今京都的人有银子了,都随着流行搞起了养兰花。
兰花养的好,是奇品,能卖出上千两银子。折青听闻的时候,惊讶的不行。
她其实一直都是穷人。上辈子是个孤儿,努力的打工赚钱养自己,没有想过什么奢侈品,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愿意花银子去买古董。
到了禹国,她依旧是个没有受到上层社会熏陶的女皇陛下。因为太穷了,她的所有银子都有明确的去向,所以殿内的摆设,她几乎十年来都没有换过——众人说她念旧。
她不爱穿特别贵重的丝绸衣裳,一年到头衣裳也就那么几件,即便是绣娘做了来,她见够穿了,也让暂时不要做了——所以后来绣娘们就留了几个,有些出宫接私活去了。
要说她这十三年来最折腾宫里人的,就是御膳房的膳食太监们。
她喜欢吃。
这让御膳房的人成功一跃成为宫内新宠。
在宗童这里,折青也喜欢吃。秦宽一边说到宣传部这几年遇见的困难和成就,折青一边吃宗童递过来的藕饼。
她吃完了,秦宽说完了。
他看向宗童:“还有吃的吗?我也饿了。”
宗童没有说过。
折青:“给他一个藕饼吧。”
宗童去厨房里拿藕饼了。
秦宽:“……”
所以说,不为其他,也就为了一个巷子里住了多年,自己难道一个藕饼也得不了?
眼看天色黑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在巷子里的人一个个的来宗童屋子里拜见她,要留她一起吃饭,折青摇头。
“今日听闻安河里有许愿灯活动,朕想去看看。”
这个罗玉松知道。他抱着孩子,熟练的一边拍一边道:“是阿香办的活动呢,不过那花灯贵,陛下,臣家里还有几盏花灯,您拿去吧。”
这批花灯是之前工部预算多了的。
当时为了庆祝封臣大会,所以孙香主动掏出了银子,跟工部联合,定制了一批花灯,是准备早上封臣,吃了晚宴后,就邀请众臣去放。属于惊喜活动。
结果太上皇陛下突然宣布要退位,这还让人怎么去放花灯,于是神秘的花灯活动临时取消。
后来事情又多,一时间忘记了,花灯便堆积在了库房,孙香跟工部一商量,便决定将这批花灯办成月末花灯节。
“今日是五月十五,正好是周末,人多,阿香便说做成一个花灯节,到时候人肯定多,花灯肯定能卖出去。”
所以本来是送的花灯,瞬间就成了卖品么?
很好,这很孙香,而且从罗玉松的说辞中,她能肯定这花灯一定贵的离谱。
她就从罗家带了两个花灯走——当然了,肯定是宗童拿的。
做陛下就是这点好,虽然辛苦,但是什么重活都不用自己做,通通交给宗童就可以啦。
她兴致冲冲的带着人去,然后发现此时虽然时间还早,掏出怀表看看,才晚上六点,可百姓们已经来了很多了。
因打的是花灯节的宣传语,所以很多人都去买花灯。
第一次花灯节嘛,大部分人是没有准备的,来都来了,买一盏两盏花灯也没什么。一打听价格,有不同的花灯等级。
“这个,这个是工部大人们为了给陛下祈福造出来的,这个贵,五两银子一盏灯。”
“真是给陛下造出来的?”
“自然,是前阵子孙香大人和工部大人们立的项目。不过这个做工精致,用料不俗,又有好意头在,自然是贵些,我们一般不推荐这种。”
五两银子!
没见识的女皇陛下戴着面纱混在一堆买灯的人中间惊呼出声,“这也太贵了吧。”
五两银子,能抵乡野之人一家几口半年的收入了。
但是在城池里,只能买一盏花灯。
不愧是孙香,心太狠。
但是京都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少穿着丝绸的人开始掏银子,就怕出手晚了花灯没有了。
因着她刚刚惊呼出声太贵——一般人不会出声,要面子的嘛。
即便是觉得贵,也不会直说。
所以卖灯的少年就道:“这位姑娘,您要是手里没有余银,便可以选择我们这种便宜的花灯,才五文钱。”
五文钱,确实不贵了。
花灯也不是天天放,偶尔拿出五文钱出来买一盏花灯,也是可以的。
不过,我们的女皇陛下前几天刚刚了解到祝氏豆腐坊员工一家三口每日只花三文钱银子吃三个馒头,便觉得依旧有些贵。
“还有更加便宜的吗?”
卖等少年:“……”
好在他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对客人如同对待神仙老爷,绝对热情,连忙道:“有,还有一文钱的,就是做的小,没有小蜡烛了,不能点亮,就是放在河里面,也是不好看的。”
折青点头,这种其实就很好。
果然,就有人开始掏银子,“我要一文钱的。”
一文钱的准备了不少。但是那少年还是问了一句:“姑娘,您要来几个吗?”
折青立马摇头:“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呢。”
卖灯少年随着她的目光一看,果然看见了后面男人怀里抱着两盏花灯。
卖灯少年:“……”
合着您一毛不拔啊?
他努力维持住笑脸,心中道了一句:看衣裳穿的也还可以,怎么越有银子越抠门呢?
好在其他人买的多,他立马收银子去了。
一毛不拔的女皇陛下已经到了安河边。
这里聚集了不少人,到了这里,她发现众人又围在笔墨摊子前面买花笺纸张。
这种花笺纸好看的紧,要是有祈愿的人,就买了花笺,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
自然也要收银子了。不过买了花笺纸之后,便笔墨砚都是免费的,写字是免费的。
这下子,身上没有带笔墨纸砚的陛下也没法子抠门了。
宗童递过去两个铜板,两人排着队,买了两张纸,折青写了自己的:繁盛安平。
她催宗童也写,“就写你希望自己怎么样怎么样。”
宗童摇头:“属下没有什么可写的。”
折青便不得不代笔了。
她想了想,写下了:宗童安康。
然后将花笺折好,放进了花灯里面。
再将蜡烛点燃,闭着眼睛许愿,慢慢的走到河边,将花灯放到河里面去。
折青放了自己的,跟宗童说:“你快放啊。”
宗童:“……”
已经放了。
折青:“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