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安静。
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暗黄色的壁灯。
周乔走到餐厅，倒了一杯水，捧着那杯水回了房间，关上门。
一秒后。
周成善开了卧室的门,看向周乔的那个房门,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他默默地又退回了房里,他跟穆英分床已经多年。
此时穆英已经在自己的那张床上睡着了。
他看一眼穆英那张床。
有些怨恨，有些麻木。
穆英对周成善的刻薄并不比对周乔的少。
洗完澡回到房间，周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全是想今晚的事情,想得过了，她自己还偷笑,拿起手机，登入扣扣。
成暖：乔乔,你跟你爸妈说家长会的事情没？
看到这条信息。
周乔唇角的笑容下去一些,瞬间从梦幻中清醒过来，仿佛刚刚那些粉色泡泡都被戳破了似的。
周乔：说了。
成暖：怎么样怎么样？
周乔：他们不会参加的。
成暖：卧槽，怎么这样啊，你不是进步了吗,而且你这个成绩上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吧。
周乔：随便吧。
不知为何，可能是今晚有了萧然这一出,她竟觉得未来也没那么绝望,像是多少有了一个倚靠似的,有了别的倚靠,这个令人痛苦的家也就没那么令她在乎了。
成暖：抱抱,我觉得你妈真的是无语子。
孟浅浅：是不是因为你妹也要开家长会？
周乔：嗯。
孟浅浅：所以就再一次选择了你妹妹咯。
成暖：哎,真是的。
孟浅浅：抱抱。
周乔：抱抱。
周乔：早点睡吧，我没事。
三个人互道晚安后，周乔放下手机，翻个身睡着了。一夜无梦，第二天上学，成暖，孟浅浅一早就在家楼下等着周乔。
三个女生的手臂刚挽到一起，就见周慕从楼上下来，几个人视线对上，周慕抬高下巴，眼里带着不屑地从她们身侧走过。
成暖翻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
孟浅浅：“就是。”
成暖拍着周乔的肩膀，“没关系，你有萧然，他继续帮你补习，你肯定能上个好大学的。”
听到萧然两个字，前方走动的周慕，脚步停了停。
而周乔听到萧然二字，脸也刷地一下子就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比如昨晚的事情。
但是怎么说？
自己说出来好羞耻啊。
何况萧然什么都没说啊。
周乔觉得这个时候竟然更难以宣口。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拉着她们两个人往学校而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周慕从刚刚停下脚步后就一直没走。
进了班里。
都在议论昨天发下来的试卷以及成绩单，有几个同学退步了，在那儿说道：“我爸妈估计要打死我了。”
“家长会，就是□□会啊，我的天。”
“我那天可以装病吗？”
“装病个鬼，明天就是了，你装啊，回家还不是还被你妈拎耳朵，哈哈哈。”
“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过这次周乔才是赢家吧。对吧周乔。”
周乔干干一笑：“一般一般。”
她来到座位坐下，萧然的座位空空的，他还没来学校。周乔看一眼他的座位，把书包挂好。陆宴转头，看到周乔，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
陆宴顿了顿，说：“你这次考得那么好，我也送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周乔摆手笑道：“不用啦。”
陆宴看着她，还想说话。
后门一个高大的男生走进来，一脸的困倦，他来到座位拉开了坐下，接着趴下去睡。周乔因为萧然突然来，心跳了下，身子有些僵硬，转头看去。
“你昨晚没睡好？”她小声地问。
萧然戴着腕表的手搭在后脑勺，抬起半边脸，掀起眼眸看她，说：“嗯。”
他皮肤惯来白。
今日看起来更白一些。
可能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周乔抿唇，“那你睡，等下我帮你收作业吧。”
萧然定定地看她几秒，唇角勾了下，嗓音低冷嘶哑，“谢谢。”
说着他就睡过去了。
周乔抓抓马尾，转过身子，对上陆宴的眼睛。
周乔冲陆宴一笑。
陆宴也跟着一笑，随即垂下眼眸，转过头去，看了眼自己还没送出去的信，很是烦恼。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把作业交上来。
直接放在萧然的桌子上。
周乔怕他们动作太大，弄醒萧然，于是站起身伸手接过来。她校服下摆偶尔扫在萧然的脸上，他睁了睁眼。
接着，伸手抓了下周乔垂放在一旁的手。
周乔身子一僵。
只能单手接过同学的作业，同学还站在桌子旁，周乔怕别人看到自己跟萧然在下面的手，立即往萧然那儿又站了些，笑道：“恭喜啊，小倩倩，你这次成绩很好哦。”
肖倩笑道：“你也不差啊，我很快这个十八的位置要让给你了。”
“不，你那是高升。”
肖倩哈哈大笑，又看一眼趴着的班长，“班长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吧，很少见他在教室里睡觉呢。”
周乔笑着点头。
她校服外套袖口很长，遮住了他握着她的手。
“对了，我买了一瓶粉色的指甲油，你要不要试试？我去拿来，你等我。”
周乔哎了一声，赶紧抓住肖倩的衣服，“我不试了，粉色只适合你。”
肖倩回头，哦了一声，说：“你上次还让我有粉色的给你涂涂呢。”
“不，我现在变心了，我喜欢大红色的。”
“大红色我也有啊，我去拿。”
“不——”周乔心慌意乱。
肖倩：“你欺骗我的心。”
周乔干笑：“抱歉抱歉。”
肖倩笑眯眯：“算了，你不涂我自己涂，我回去啦。”
“拜拜。”
周乔挥手。
眼看着肖倩回到一组前排坐下，她浑身松一口气。她抽了几下手，萧然才总算放开她，她坐回自己座位。
心砰砰砰地跳着。
那种地下恋情的感觉。
靠。
什么地下恋情。
八字都没有一撇。
她整理好作业本，视线偷偷地看向萧然，他耳朵上的耳钉洞此时非常明显，原来他真的有打耳洞啊。
早读完，萧然还在继续睡。
周乔看他一眼，也不好喊他醒，于是她抱起作业本出门跟班上的其他班干部一起去交作业。
教室里依旧很吵闹。
萧然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把他给吵醒了。萧然拿出手机，眉眼半垂着，接了起来，“喂。”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萧然几乎是反射性地坐直了身子，接着，他捞起书包转身就出门。
熙熙攘攘的学生中。
萧然的方向跟他们是逆着行的。
周乔把作业本放在老乔的桌面上。老乔放下杯子，看她一眼，“怎么是你来。”
周乔说：“班长在休息。”
老乔顿了顿，“还没睡醒啊？刚刚早读就在睡了。”
“嗯，他肯定是太累了才会这么缺觉的。”周乔替萧然说话，老乔笑了下，“还替你班长说话呢。”
“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你跟他还不对付呢，现在这关系大转变了啊。”
周乔干笑，脸颊泛红。
怕老乔看出什么，她说：“老师那我回教室了啊。”
“去吧。”老乔端起保温杯打算喝，下一秒又停下来，看着周乔的背影，想问问她有没有跟家里人说成绩提升那么多，以及家长会的事情。
后他又想了想，孩子成绩进步这么多，哪个家长能不开心。
说不定以后周乔还能考过周慕呢。
老乔最后还是没问，打算等家长会给周乔父母一个惊喜。
周乔一出门，撞到江雅妙从隔壁的办公室出来，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周乔猛地站稳身子，有些心虚地看着江雅妙。
江雅妙有些失神，她匆匆地看一眼周乔，随即转身从另外一边楼梯走下去。
周乔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心想江雅妙现在是越来越不待见她了。
周乔抿抿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才回了教室，在一组的时候还被肖倩抓住手腕，聊了一会儿天。
她一转头看到萧然那张桌子上没人了，不单如此，书包都没了。
她一顿。
“班长呢？”
肖倩回头看，眼带疑惑，“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的。”
周乔抽回手，走回座位，拿出手机。
应浩这时也从外面回来，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周乔字编辑一半停住，她抬头问应浩：“萧然是回家了吗？”
应浩一顿，看一眼周乔，说：“不知道，我没碰到他。”
应浩坐下，打开矿泉水，看着萧然的座位，说：“是不是外婆身体又不舒服了，昨晚好像去了医院。”
周乔按字的手一顿，她退出了聊天框，说：“外婆的胃病又犯了？”
“嗯，老毛病了，就是这段时间加重了些。”应浩说道，他转身拿起书本，翻开。
周乔捏着手机，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
希望萧然的外婆能长命百岁。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在讲试卷，没有萧然这个第一名在，第二名的那位同学意气风发，好几次被老师作为模范答案拿出来给同学们探讨。
中午吃饭的时候。
周乔吃着成暖买的鸡腿，看着天空划过的一道白云，说：“我们这儿距离机场这么近，天天半空都嗡嗡嗡地叫着。”
孟浅浅：“我还没坐过飞机呢，如果考出连城，就要坐飞机去别的学校吧。”
成暖：“坐飞机很容易耳鸣，我上次下了飞机就耳鸣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聋了。”
周乔说：“你们上课没听讲吗，耳鸣的时候嘴巴鼓起来，像个小气球一样，这样可以缓解，要么嚼口香糖。”
“是吗？”成暖愣了，“可能我睡过去了吧。”
孟浅浅：“我也是，没听讲。”
周乔啧一声。
这时。
应浩手插在裤袋里走进食堂。
孟浅浅见到他，低下了头。
周乔看一眼孟浅浅，摸摸她的头。
晚自习时间老乔霸占了，也是用来讲题的。他还用最后一分钟说，“明天加油。”
因为明天是家长会。
一群同学有些兴奋，有些恹恹。老乔还鼓励地看周乔一眼，周乔笑了笑，等老乔说下课，周乔提起书包转身就走。
她先去了南尾巷。
今天的南尾巷比以往更安静似的，26号的两扇门都关着，窗户跟灯也都关着。周乔一看就知道家里没人。
“班长应该陪他外婆在医院吧。”周乔低声喃喃自语。
她抓着书包带，转身走出小巷，回了家，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穆英，周慕，周成善都还没睡。
穆英身上穿着一套新的套装，用手抚摸着：“好看吗？”
周慕哇了一声：“非常好看哦。”
“妈妈是全场最美的家长。”
周成善也点点头。
周乔一进门，周成善下意识地看她一眼。周乔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走向自己的房间，砰。门关上。
她坐在床边，拿起手机登入扣扣。
扣扣上没有信息。
她点开萧然的聊天框。
周乔：班长，外婆还好吗？
对方没回，周乔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回。她就想着萧然肯定很忙，她起身，刷地拉开门。
客厅里只剩下周成善在打扫卫生。
他抬起头，“乔乔，还没睡？”
周乔：“嗯。”
她踩着拖鞋，弯腰从柜子里拿做饼干的材料。周成善见状，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做饼干？”
周乔没应，直接拐进厨房里。
开始忙活。
第二天，周乔盯着一个黑眼圈背着书包出门，今天学校非常热闹，家长跟学生，有些父母开着车进校园。
有些走路，帮孩子提着书包。
有些不知说了什么，嘴里嘀咕着要打人。
肖倩挽着她母亲的手，娇滴滴地撒娇。
李苗跟在妈妈的身边，抿着唇，一脸被说了什么不开心的样子。
还有些是父亲来的，高大的父亲看着自家的孩子，威严而不失温柔地说教。周乔背着书包，匆匆地从人群中走过。
形单影只。
格格不入。
上到三楼，周乔选了一个角落在楼梯上坐下。
等老乔从一楼上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周乔这才从后门溜进去，老乔在讲台上一看，拧眉。
他敲了敲桌子，“周乔，你跟我出来一下。”
周乔放下书包，视线看一眼萧然那个座位，空空如也。
萧然没来。
她转身走出去。
班上的同学各自多拿了椅子给自家父母。
老乔问道：“周乔，你爸妈呢？”
周乔抿唇，“他们没空。”
老乔：“荒唐，他们是不是不肯来？”
一下子，周乔母亲那张刻薄的脸从老乔的脑海里跑出来，仿佛可以预见她说了什么话。
周乔说：“老师，预料中的结果。”
老乔气得狠狠地锤了下栏杆，他看向周乔，“今天，要不，你去我办公室玩吧。”
“不用，我就在教室里坐着也行。”周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