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两人都没再聊天,加快脚步赶在天彻底暗下前回到宿舍。
谢印雪忙于忖量自己刚刚从柳不花那得到的消息,进屋后便没有立刻开灯,踏着夜色径直走向床铺,却不想刚近床沿,便被人攥住手腕重重往床上拉去。
这番变故十分突然,饶是谢印雪也怔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会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的,仅有步九照一人。
黑暗之中谢印雪看不清步九照的面容,却能感知到握住自己腕身的手掌大而有力,绝不是那些不到他膝盖的小孩能有的力度与大小。
于是谢印雪问道:“你变回来了?”
男人沉声回他:“嗯。”
谢印雪语调略微抬高了些,隐含调侃之意:“噢,npc特权。”
这回步九照没应声了。
谢印雪便又问:“那你现在是来索要报酬的?”
步九照还是不言不语。
谢印雪当他是默认,便要往床下走去:“我去开灯。”
可步九照扔攥着他的手腕不撒手,谢印雪根本没法离开床榻半步。
几秒后他虽然开口了,说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话:“不把饭吃完会触犯校规,无论你有多难受,每天提供的套餐你都必须吃完,还不能将自己的饭菜分给其他人。”
谢印雪道:“这些事在你被教导主任带走时我就知道了。”
“那就行。”步九照的声音和他寻常讲话时一样,低沉冷漠,没有任何感情,“我走了。”
话音才落,他就松开了桎梏谢印雪的五指。
然而这一次,轮到谢印雪拦住他了。
步九照正欲离开,衣领却蓦地被人揪住,朝左边扯去。
步九照都被揪懵了,他没料到谢印雪看着孱弱纤细,力气却不亚于他,可仔细想想也是:能连续弄翻他三次烧烤架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
“走什么?”
青年还用清冷的嗓音,矜贵疏离,居高临下问他:“你不是想看看我的身体到底有多白吗?怎的还未看便要走?”
步九照沉默了一息,回道:“我不想看了。”
但这个回答只换来谢印雪一声轻嗤。
步九照听着他笑自己,不禁诡异地生出一丝窘迫之感,好在黑暗遮掩住了一切,容得他藏匿这些情绪,故作镇定。
结果步九照却没想到,下一刻谢印雪轻轻的一句话,便能震得他心慌撩乱,茫然自失。
因为谢印雪说的是——
“步九照,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问题谢印雪不是第一次问,在上个副本,他们待在丰年寨时谢印雪也问过,可步九照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他仍能从容自持,只觉得荒唐好笑,还任由谢印雪随意误会。
而现在,他满心却只剩下和青年同样的疑问:他是喜欢谢印雪吗?
步九照知道他和谢印雪之间有些事已经彻底失控了,但他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因为他从没想过他和谢印雪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如果他不喜欢谢印雪,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是,就像当初他所想的一样:就让谢印雪误会好了,他和谢印雪戴的关系更进一步,反而更有利于他达成一开始接近谢印雪时的目的不是吗?
偏偏,他犹豫了。
步九照都不明白自己在一个区区普通人前踌躇彷徨些什么。
好在青年倒也没催着他回答,只是淡声道:“想好了再回答。”
“……我想不好。”
步九照喉结攒动,口中却干涩的无物可咽,连带着声音也万分喑哑,将他的犹疑暴露的彻彻底底。
谢印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你不同于旁人的一些地方,而你在别人眼中,不会像我所看到的这样特殊?”
“对。”
“还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对。”
步九照两次回答,都是同一个字,但是声音却渐渐变低,像是在心虚不安。
而一切都和谢印雪猜想的完全一致——步九照接近他,就是有别的目的,若步九照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又怎么会在这心虚?
步九照也是好笑,明明第一个副本初遇时那般狂悖无道,结果内里却是这样一个一触即溃的人。
以至于谢印雪觉得柳不花在食堂那时说的话就是对的:步九照真就是个外强中瘠,羊质虎皮的傻子。
不过步九照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与他又有何干系?
他根本就不在乎。
谢印雪缓缓勾起唇角,直接给步九照下了决断:“那你就是喜欢我。”
步九照听到谢印雪这么说,原本狂乱失序的心跳不知何故骤然平静下来,仿佛他等待的、希望的、一开始接近谢印雪,为的就是这一句遂心如意的话——
他喜欢谢印雪。
喜欢这个千年万年以来,唯一能让他盈起满腔柔意和欢喜的人。
“我……”
步九照张口,颤声想说些什么。
却被谢印雪打断:“虽说我不可能和什么人有姻缘,不过我觉得你应当不是人。”
步九照满怀刚暖意遽然僵住:即使谢印雪说的是实话,可他怎么感觉像是在骂人呢?
但谢印雪紧跟着道出的另一句话,又让他开始心神不定,再度失序:“故而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事。”
“在一起?”步九照怔愣着问,“我们就在一起了吗?”
青年却不给他答案,只道:“我要睡了,你想走想留,自便吧。”
说完谢印雪便松开他的衣襟躺下,再不多说一句话。
不是还在说喜不喜欢的问题吗?怎么一下子就跃到了在没在一起这件事上呢?还有他们到底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
……
步九照被他吊得不上不下,心中万千疑惑萦绕不解,想把人拉起了问个清楚,又念着谢印雪身体不好,不想真的打扰他休息。
“呜呜雷成磊死了……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这时窗外乍然响起的人声,却提醒了步九照一个更重要的事:“学生”们的心里话时间到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仍旧是刘翌,他差不多每晚都在哭,念着想回家,今晚还为死去的雷成磊哀伤不止。紧随其后的是张彩霞:“步九照和柳不花没中毒,那明天我要早起,去食堂吃免费鸡蛋和牛奶。”
还有其他人的,比如裴清嵘:“唉,雷成磊可惜了。”
魏笑:“阿磊,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死的人会是你啊?”
云美臻:“今天真的好恐怖,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怎么办?能不能去别的宿舍和别人睡啊?但是我也不敢出门,而且熄灯后乱跑可能会触犯校规……”
纪珊珊:“读书时看到的那些鬼真的全是幻觉吗?我怎么感觉我床下有人?”
江茉:“明天的作业我在别人开口前就再去求求陈云,她会帮我吗?呜呜我完成不了啊,怎么办呐……”
江茉会有这种念头不奇怪,不过她现在的心里话被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小算盘明日估计会落空。
值得一提的是孙灵犀的心里话听上去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吴月寒什么都不会做,也就是抽到了老师的身份卡走运,什么都不干就活到了现在,我怎么就没抽到呢?”
而柳不花的心里话则一如既往的不着调:“酥皮鸡翅真好吃,食堂明天还会给我们加餐吗?我想吃油炸蝎子,能不能加餐这个?”
……
他们之后,就是自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将步九照笼罩住,并很快就化为现实——步九照听见自己沉稳幽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还是想看看谢印雪的身体到底白不白。”
“……”
“哦?”
床上扬言“睡了”的青年清冷一笑,拿他先前说过的话讽道:“步九照,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啊。”
步九照:“……”
这傻逼副本,真是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