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密室,墨柒来到石屋外,站定在盛满积雪的大缸边,半阖眼眸看着长于山沿石缝中的那株古松。古松虽瘦削,但枝干却遒劲。刚与长姐所述之事,她并无什把握。
探子已回报,年近耄耋的迟夷,肤质紧实墨发如缎,貌比青壮年。很明显他已摸到了法门,但修为不高,不然也不会滞留在这世俗二十载。可即便如此,仙凡有别,墨氏胜算寥寥。
一阵风袭来,点点冰凌打在脸上,令人顿时神清。还有墨家毫发无损回来的探子,迟夷是真的没有察觉吗?
有些事不能往深里想,墨柒长呼一口气,吐尽心中郁积,沉淀心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就榮云一个孩子,而小墨姿是榮云的命。
崖上少女与花皮狗分食了晚膳,将碗筷收进食盒。转眼望天际,日已退去独留一片红霞。正想让花皮狗将食盒送回,就瞅见一熟悉身影出现在山道口。
“祖母,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墨姿将《九阴藏明经》练至大成,墨柒就不再守着她了:“半个时辰前,”看了一眼放置在小花身旁的食盒,笑问,“都吃完了?”
“嗯,一粒米都不剩,”墨姿起身。
墨柒走近,伸手揽住小孙女的肩:“你父皇又给你送来了六套额饰,还有一枚在国安寺供奉了三年的白玉眉心坠。”皇帝以为墨姿生来会遭受如此厄运,全都是由她眉心处那颗红得似凝血的痣带来的。
不止皇帝,就连长姐也有过怀疑,只墨姿眉心处的痣外人根本碰不得。她曾经得墨姿同意,就近细瞧过。那凝血痣不似一般,里面像是活水,一直在流动。痣的中心有一黑点,她运真气聚于双目细看,就有一悠悠凄凄的空灵哀唱入耳。
问边上旁人,旁人无一听闻。
此种异样,哪是凡俗所有?她私下里也问询过墨姿,墨姿凝眉苦想三日跑来告诉她,那可能是冥界渡厄吟。娇儿是她一手带大,自是知其生而心中无痴,性慧天成。
古籍《观空海神灵经》中有曰:魂渡忘川,生来自慧。也许这并非传说。
“我已经有一百三十六套额饰,十九枚眉心坠了,”墨姿苦笑,抬手去摸掩在眉心坠玉下的痣,有些可怜:“父皇跟小红是不会融洽了。”话才说完,喉间发痒,止不住地咳。
墨柒心一紧,一手为她轻拍后背,一手收拢她敞开的斗篷。看小孙女咳得小脸胀红,自己却无能为力,更是坚定了要掏迟夷那虎穴。
骨子里散出的阴寒在不断地蚕食墨姿白日聚于经脉中的阳气,身子一点一点地冰凉。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给自己顺了顺气,抬头见祖母眼眶发红,故作轻松地安慰。
“您不要担心,近来咳嗽得厉害,是我放纵的。我把日升时凝集的□□之气引入命穴藏起,虽然目前难了点,但有□□之气守我命穴,我总会有一息在。”
墨柒闻之色变:“简直胡闹,将□□之气引入命穴,何等凶险!你要是有个万一,祖母怎么向你娘交代?”
口中有咸腥,墨姿吞咽下,笑言:“我这不是没事吗?”不护命穴,至多两年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出去。祖母想瞒她,哪瞒得住?近一年,墨氏只留长姨婆守在敬阳山,其他人几乎都在外奔走,想来也是为了她。
“你……”
都长到她鼻下了,墨柒想打又不知在哪下手,是既气又心疼。
“不要气,气大伤身,”墨姿打诨:“孙女儿还指望仗您的势,杀回卞启城,逼我父皇立我为太女呢。”
墨柒不当这是玩笑,抬手给她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青丝:“你真想做女帝?”
闻言一愣,墨姿懵神,赶紧摇头:“就是打个趣儿。”
“六月初六是你父皇四十寿辰,再过两月,我就带你回卞启城。”
夜幕将临,墨姿目送祖母拎着食盒离开,静立崖头久久不动。
回卞启城吗?她一出生就能记事,康泽七年七月十五,那夜雨下得很大。凝神敛目,眸中神思不明。她娘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模样一直印刻在她心头,还有那臂弯处的温暖……
“呃……”
体内真气动荡引发经脉剧痛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手捂心头,墨姿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却红得似血,眼底平静如水。不过一个时辰,阴寒之气就蚕食尽经脉中的阳.气,涌向命穴。
藏于命穴的□□之气,激烈抵御。紧咬后槽牙,墨姿闭目强忍。
新月高高挂起,月下崖头的人依旧站得笔直,瘦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阴风吹得她斗篷扬起,却吹不干她面上的汗。守在一旁的小花,狗眼中蓄满了泪,不断发出哦哦声,急得直打转。
崖下石屋门前,墨柒背手迎风而立,静静地陪着。
夜到子时,阴气最盛,□□与阴寒相抗更是剧烈,墨姿痛到极致时竟突然有悟,立时盘坐下引命穴中的□□、阴寒入经脉。激烈抗争的二气一入经脉,经脉中的真气瞬间如水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