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雪说完,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她再也扛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低着头,双肩瑟瑟发抖,既不敢抬头看韩大业的脸色,也不敢看韩勒。
她害怕。
这一刻,她真的发自肺腑的害怕。
韩勒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黑暗,像是十八层地狱上来夺命的阎罗,仅仅是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给她的惊惧便足以震碎她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胆子。
她害怕到极点。
她怕韩勒恼怒之下,动手掐死她。
她没亲眼见韩勒打人,但韩成雪就是有种直觉,韩勒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宏博,你爸他是正常调动,跟你小叔没关系,我那些话都是瞎说的,我就是跟你小叔关系不好,你亲妈真的是,是你奶奶……”
后半句声音极小,仿佛被吞回了嗓子里。
只是房间就这么大,再是小声,韩宏博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韩宏远尚小,不知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摔疼了咧着嘴大哭,边哭边趴在地上胡乱瞪脚,眼睛看着韩大业,等着爷爷来哄他。
而韩宏博呢,他已经十二岁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自己的想法,却又容易一知半解。
天真尚存,却也残忍。
他听懂了小姑姑话里的意思,隐约知道亲妈是‘奶奶’的话,那这就是一件不道德,见不得人的事。
愤怒地想要爬起来,然而韩勒那几脚当真没留余地,他刚抬起上半身没到三秒又“bang~”地一声跌回去。
“小姑,你骗我!”
他直愣愣地盯着韩成雪,咬牙怒吼:“我是韩成青和王慧雅的儿子,不是,不是奶奶生的……我不是,宏远不是,我们不是!!是你说的,小叔变坏就是因为娶了老婆,生了那个小丫头片,是你暗示我弄死她的。”
韩勒看着瞳孔放大眼睛充血,已然接近崩溃边缘的韩宏博,原本无动于衷。
当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凝结成冰。
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畜生!”
韩宏博头被打得歪向一边,他不看韩勒,而是一直盯着韩成雪,眼神格外瘆人。
“小姑,你说话——”
他吼一声,韩成雪身体就抖一下。
她想藏起来,可韩勒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背。
他在等自己把那些小心眼、那些随口说出的话当着爸爸再说一遍,他要让自己众叛亲离。
韩勒:“没别的可说了?”
韩成雪抬眸,哀求地看着韩大业:“爸……”
“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盘发的红花从发丝里滑出来,额头鬓角凌乱,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一说,真的没有撺掇他们的意思。韩勒你相信我,靖钰也是我侄女,我怎么可能故意让宏博去,去伤害她,我……”
她从前也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闹出乱子啊。
谁想到两个侄子却当了真,真是害死她了。
不等她说完,韩大业指着她鼻子骂道:“心思恶毒!”
“还有你们两个蠢货,她随口几句话你们就敢干杀人的事,还不给你小叔小婶道歉!!”
“别别别,别按着头来道歉。我不管公爹你怎么处理他们,但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就想把这事抹了,您想得也太简单了。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我女儿就被这两个杂碎弄死了。”
宿淼抱着女儿,眸子满是恨意地盯着韩宏博兄弟俩。
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手,也冲上去打人,宿淼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韩勒说:“屋里吵,我带小乖去散散步,她本来身体就比别的宝宝弱,这次又被吓狠了,我怕她留下心理阴影。”
宿淼走了两步又停下,没回头:“小树长歪了还是及早掰正好,想让他自由生长就做好让人修枝砍伐的准备。”
呵,道歉?
道哪门子歉?
差点害死她女儿,轻飘飘说句对不起就能行吗?
她的小乖还在她肚子里时就那么体贴妈妈,没想到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宿淼甚至有点恨自己此刻为何在华国,而不是大盛。
如果在大盛,她定要取了这两人的狗命。
宿淼抱着孩子,下楼找到二哥。
女儿离不得手,她便叫二哥到楼上房间帮她拿小乖惯用的东西,奶瓶奶粉纸尿裤等整整齐齐放在藤箱里。
此时天色渐晚,院子里拉了两个灯泡。
灯光晕黄,客人们乐呵呵地吃席,小孩子在席间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兄妹俩拎着东西走出院子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唯有韩成雪的塑料姐妹团瞧见了,闹不明白在搞什么,只觉得心里笼罩着一团疑云。
“……你们说出啥事了?”
“一会儿还得陪新娘守夜,到时候直接问她呗。”
“……”
宿淼走出院子,宿牧才问:“韩勒呢,事情没处理好?”
宿淼一手托着女儿的小屁股,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
淡淡说道:“不知道,不过,韩勒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疼小乖,韩勒也疼女儿,那两个小崽子差点就让他们失去女儿,韩勒怎么可能只是打他们一顿?
宿牧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刚才没有和你们一起上楼替你撑腰,是不是生二哥的气了?”
宿淼摇头:“没有生气。”
虽然她也疑惑二哥怎么没跟上来,但想来总归有他的考量。
宿牧:“如果我上去了,那雷副参谋长估计也得上楼,到时候显得咱们家人多势众,不知内情的人瞧了,反倒同情新娘子,觉得咱们过分。囡囡,有些人总是爱慷他人之慨的,如此一来,反倒把你和韩勒架到高台上束手束脚。”
宿淼低低地“嗯”了一声。
只有碰着小乖温暖的体温,她心里才有些许平静。
小家伙依恋地趴在妈妈肩膀上,似乎忘了刚才惊险的一幕,乐滋滋地想要拽路边的山茶花。
“啊啊@t^&^@^@%!……”
宿牧折了一朵递给小家伙,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珠盯着花瓣,兀自玩得开心。
宿淼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二哥你瞧这丫头,傻乎乎的。”
“心胸开阔,挺好的。”宿牧看着外甥女手腕上的两个黑块,眼神凝滞了片刻,问道:“那两个孩子年龄不够进少管所,你想怎么做?”
“我就想他们死!”
话音落下,宿淼神色微变,闭上眼睛又做了两个深呼吸,略显僵硬地说道:“抱歉,二哥,是我失态了!”
宿牧没说她有这想法不对,也没顺着她说。
而是提醒宿淼:“以后尽量别让小乖跟那韩家的孩子一块玩。小孩子无知无畏,有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干的事多么残忍,你便是怒急攻心也没法用同等的手段去对付他们,索性少来往。”
他没探究那两个孩子做出这事的原因。
妹妹没主动提,那就代表其中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走,回家吃饭去,我特意让妈做了你爱吃的鲜笋饺子。”
宿淼这才想起韩家也给宿家发过请柬,她迟疑着问:“爸妈没去吃席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韩大业嫁千金,整个大院的人都来了。
就宿家人没来,恐怕会让人猜测宿家和韩家是不是有恩怨。
这世上刚正不阿的人不少,但阿谀奉承之辈更不少。万一有那心思不纯想走歪路的以为对付宿家就能博得韩大业的欢心,处处给家里使袢子,那可就真恶心人了。
宿牧平静道:“爸在呢,你刚才走得急没瞧见他,他就坐在右手边灯光稍暗的那一桌。”
事实上,除了宿牧知晓宿淼上楼找人吵架去了,宿卫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兄妹俩说着说着就到了家门口。
宿淼低头一瞧,小乖睡着了。
她小嘴微张着,口水顺着嘴角淌到她肩上,她就那样怔忪的看着她,有一瞬间出神:“二哥,我刚才没说假话,我其实真的想过杀了他们……”
她和韩勒将小乖从出生时那么小小的一只养到现在和足月的宝宝差不多,费了多少心力,又倾注了多少爱,其他人根本不会懂。
小乖如果真的出了事,她定要拿刀把那两人剁了。
还好,她的女儿还乖乖窝在她怀里。
宿牧拍拍她肩膀:“到家了。”
宿淼吸了吸鼻子,抿嘴尝试性地笑了笑:“嗯,回家。”
当晚,宿淼没有再回韩家,对下午发生的事她选择性地用几句话带了过去,没让柳玉绣跟着生气担心。
快接近十点时,韩勒跟着宿卫国回来了。
还是韩勒说漏嘴,家里人才知道了。
宿卫国气得酒瞬间醒了:“什么?小乖伤了?”
他声如洪钟。
这一吼不得了,全家都醒了,又是一阵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