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宝婺的大学开学已经两天,幸好有寝室的姐妹帮忙打掩护,最惊险的一次是老师课下又点名,周蕊匆匆忙忙叫了自己部门一个小学妹来顶,才得以蒙混过关。那天下课周蕊去快递站拿快递,刚好看到个赖宝婺的包裹,还挺大,放了一个多星期,她顺路给她拿了回来,放在阳台。
等看到上面发件地在北京时,赖宝婺心里已经有点预感。
等拆开来,她才发现自己的预感是多么贫瘠。
里面是什么呢?
是从7岁开始,一直到19岁每一年的生日礼物。
人是在几岁开始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有了清晰的记忆,别人她不清楚,赖宝婺是从7岁开始。
关于分别、失去和重新被爱。
7岁之前,她有父母在身边;7岁之后,她的父母先后意外亡故,所以高斯的生日礼物从她缺失的7岁开始补起。
宿舍姐妹出去上自习,把她一个人留在寝室。她席地而坐,下巴垫在膝盖,看着摊了一地的包装盒,大大小小,方方正正。
每个礼物都被色彩斑斓的大理石纸包裹仔细,粉色的小卡片上写着:祝x岁的赖宝婺小朋友生日快乐。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是他的字迹。出现在她草稿纸上很多次,奶茶的小票单上,信手写下一道解题的公式。
他的字真的不能算多好看,丑大丑大的,让人觉得老天原来还公平。
她慢慢拆开第一个包装盒。
七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洋娃娃。
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支钢笔。
九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台电子词典。
……
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支香奈儿的口红。
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苹果手机。
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台苹果电脑。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香奈儿包。
十九岁,却是一张照片,用卡套塑封过,装在一个黑底金边的铁质相框里。
细细的手指拾起那本相框,赖宝婺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她抬手捂住嘴巴,一滴泪直直地砸在手指上。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被拍过这样一张照片,春日暖阳下,她趴在课桌上睡觉,脸压在手臂,露出小半张,拍摄的角度隔着一面窗,还是把她拍得很好,阳光下,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大概是睡得太沉,她连自己被偷拍都没发现。
要不是因为这张照片,赖宝婺也不会知道,她曾经以这个样子存在过他的手机里,被他珍藏了这么多年。
这么多生日礼物,她只留下那张照片,其余的全都原样包好退给高斯。她很早就想送他一个礼物,不知道送什么才好,这些礼物给了她灵感。她去专柜买了一瓶香奈儿的香水,一起寄给他。
像是心有灵犀,高斯收到之后留下了那瓶香水,礼节性地给她发了一条谢谢的微信,而其他礼物,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其他东西她还是没动收了起来,只有那张相框被她摆在书桌显眼处,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特别喜欢这张照片。不光是她,连周蕊她们都觉得她上镜。
有时候看着那张照片,赖宝婺也会想,是不是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流失,一切的心动、感觉都会被漫长光阴稀释成不值一提,渐渐的,连高斯她都会忘记,只有这张照片以永恒的姿态,默默记录下这段青春故事,在她的少女时期,有一个男生曾这样爱过自己。
不久之后,严欢告诉赖宝婺,说她跟邵天赐在一起了。
电话里严欢的语气迟疑,含着小心:“宝婺,要是你觉得不高兴,我就……我就……”
赖宝婺笑了:“你就什么呀,那可是邵天赐啊。”
严欢愣了一下,更咽着笑了:“对啊,那是邵天赐。”
隔天邵天赐发了一条朋友圈,两字官宣,配了一张他搂着严欢的合影。严欢大大方方地在下面点赞。赖宝婺该为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感到高兴,可是在很深的心底,却又有一种无法被抹去的被伤害感。所有人都看开了,moveon了,这种疼痛感却缠住了跑得最慢的赖宝婺同学。
值得庆幸的是,三人小群渐渐有了说话声,像是回到从前,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日渐升温,一些不经意的恩爱行为常常喂赖宝婺一嘴狗粮。那天赖宝婺起迟了,早饭没吃往教学楼跑,饥肠辘辘地下课来,路都要走不动了,就看到群里邵天赐艾特严欢:“我给你点了外卖,记得去拿,别饿肚子。”
赖宝婺差点哭了:“你们能不能私聊啊?群里还有活人呢!”
邵天赐哼笑:“看不惯你自己找个对象去。”
热恋中的情侣也并非日日是好日,偶有争吵,赖宝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哪边都不好偏帮,还老是被他们俩逼问,如果他俩分手了,她将来跟谁。
他们都想拿到赖宝婺的“抚养权”。
因为是异地恋的关系,不常见面,维护感情的主要方式还是通过旅游,可能是小情侣刚在一起怕尴尬,出去玩每每都会叫上赖宝婺,充当润滑剂。赖宝婺不想去,虚拟狗粮已经吃的够多了,干嘛还去吃实体的。但是严欢非拉她一起,有一次直接给她买好了机票,逼着她来。
因为三人学校相距较远,在地图上连起来几乎就是一个等边三角形,所以要么是邵天赐先到杭州捎上赖宝婺,一起去重庆找严欢,要么就是严欢先去北京跟邵天赐会和,再到杭州带赖宝婺。
后来一回忆,对大三上半学期的记忆,就是祖国各地的大好风光,还有三人共渡的美好时光。
欢声笑语里,赖宝婺恍然惊觉,那个叫高斯的男生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她生活里。
有些怅然和遗憾,但是赖宝婺觉得这样已经够了,她的身边有和睦的舍友,有要好的朋友,这就够了。
寒假过年的时候,邵天赐跟严欢都没回去,跟家里交代一声,约好去三亚过冬。两人从重庆起飞,在三亚国际机场一落地,像是穿越冬季直接跨入了夏天,可能是气候的关系,严欢心情也变得很好,脸上带笑,两人在转盘处拿了行李,挽着手有说有笑地从航站楼里出来。
走出候机到达厅3号门口,到出租公交等候区,严欢亲昵地拉着邵天赐胳膊说话,不经意地一抬头,她忽然愣住。
不远处的车道旁,赖宝婺侧坐在自己行李箱上,一件鹅黄色的吊带裙,外罩一件优衣库家的防晒衣,头上的草帽掀到脑后,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手机。
身边的邵天赐叫了一声:“赖宝婺!”
她回神抬头,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严欢慢一拍地转头看男友,脸上依然有笑:“不是说好了就我们两个来玩吗?你叫了宝婺怎么也不跟我说下。”
邵天赐啧了一声,眯起眼:“还不是我妈。”
张美琴一听说儿子要去三亚过春节,她也不问跟谁一起,就问他怎么不把赖宝婺叫上。张美琴厉害就厉害在她从来不横加干涉儿子的私生活,不会教他怎么做,她只会让邵天赐觉得,怎么做是不对的,比如把赖宝婺一个人扔在杭州自己跑出去旅游这件事。
虽然严欢没说什么,但是邵天赐隐约感觉她有点不高兴。邵天赐也没当回事,严欢是个体贴的女友,因为过于贴心,很多恋爱中的小情绪都不需要邵天赐主动来哄,自己就默默消化掉了。
时间能够证明,女生真的不能太体贴,久了,这种体贴就会让男友变得迟钝。
此刻三人坐在一辆出租车里,赖宝婺坐副驾驶座。邵天赐趴在副驾驶座椅背上,衣袖拉高,一臂放松地往前伸着,给赖宝婺看他新添的两个纹身,赖宝婺一皱眉,他就哈哈大笑。严欢膝上放包,静静地看着窗外茂密繁盛的棕榈树,热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勾起手指,把头发挽到耳后,三亚的阳光很大,晒得她微微眯起眼来。
她都没怎么说话,车里也一直有笑声。
他们没住酒店,在携/程订了一间二层的小别墅,院子用红色围墙圈出了一个游泳池,推窗不远就是私人海滩。
一共两房,就隔着一堵墙,共用一个阳台,露天阳台下就是一个家庭游泳池。
严欢进进出出看了一圈,挺干净,私密性好,东西也不缺。放好行李,女生们先去洗澡,邵天赐看也到中午了,用软件叫了外卖。赖宝婺洗完先出来,换了条家居裙,邵天赐嫌热光着膀子调试客厅里的投影仪,说实话,就他这个年纪的身材而言还是很有看头的,腰是腰,胸是胸,肩背宽如太平洋,肌肉不夸张但是每一块都排得清清楚楚。
赖宝婺跟看空气一样,经过时给了嫌弃的一瞥:“孔雀开屏。”
邵天赐气笑了:“嘴怎么这么欠呢,我招你了啊今天?”
赖宝婺没理他,自如地坐到沙发上,开始拆茶几上的外卖。邵天赐走过来,远远地指着她:“说你呢,别动,这是我买的,你给我放下,放那儿。”边说还真的来抢赖宝婺已经拿在手里的筷子。赖宝婺:“别闹了,我都饿死了。”邵天赐性子一上来简直有病,一条腿压在沙发上,结实的像堵山,推不动拉不动,下手没轻没重,把赖宝婺手腕都捏红了。她披头散发,闹得满头是汗,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你们闹什么啊?”
严欢靠在卧室的房间门,干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笑着问他俩。
赖宝婺挣扎着大喊:“欢欢,你管管你对象,他发神经,不让我吃饭。”
邵天赐笑骂:“为什么不让你吃饭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严欢打圆场:“好了,别闹了,吃完我们一会儿去附近走走。”
邵天赐才不甘不愿地从沙发上下来,赖宝婺活动了下手腕,神经病,她浑身都快被他弄散架了。
吃完饭,严欢和邵天赐去附近的海滩走了走。海边人很多,夕阳西下,海面上碎金粼粼,美的不像话。严欢换了泳衣来,才知道这一块海域禁止下水,她就拉着邵天赐在海边试了试水,散了会儿步,拍了几张美图。晚上回来,严欢趴在床上翻邵天赐给她拍的照片,仔细p了几张打算发朋友圈,翻到有张是三个人在民宿前拍的合影,都在笑,气氛特别好。
她凑齐九张发到朋友圈,点赞的一堆,朋友同学老师都有,让她意外的是,还有一个躺在微信好友里几百年没说过话的大神。
高斯。
严欢心猛地一跳,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还有点不信,顺着头像点进去才发现真的是他。
n年没换的篮球明星库里头像,个性签名是一个她看不懂的数学公式,纯黑背景。
她跟他唯一的交集就是赖宝婺,当初也是为了找赖宝婺才加上的高斯微信,严欢怕麻烦,朋友圈从来不设置分组可见这些东西,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圈透露自己跟邵天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