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蓝色大网外，黑压压的人潮同样在注视着他?。

陆宜修的状况非常糟糕，虽然出门前他?已经整理过自己?的形象,但直面神灵低语，几?近撕卡的遭遇不是擦掉脸上的血,扯平衣服上的褶皱就?能掩盖的。

轮椅驶过的路上，留下一条浅淡的血痕。

轮椅的轮子、座椅乃至扶手上都?残留着浓重的血色，那片血色曾沿着陆宜修浸染,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陆易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们对他?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强大、神秘且狂妄上，即使残废的肢体都?没对他?的个?人形象造成任何影响。

但眼下的陆易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苍白脆弱。

刚才发生了?什么？同样的疑惑浮现在所有信徒脑海中。

“夕阳真美啊。”陆宜修感慨着眼前的美景，瞥见影影幢幢的城堡,冒出了?心血来潮的想法。

他?在轮椅上坐正?，低头祈祷。

一见这个?动作,信徒们条件反射的警惕了?起来，一手按住强大的隐秘残骸构件，一手准备祈祷。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清楚听到?了?陆宜修祈祷的内容。

“大地母亲……”

嗯？

做好战斗准备的众人眉梢一皱,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还?没等众人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陆宜修的祈祷已经得到?了?回应，脚下的地面震动了?起来。

震动以城堡为中心蔓延，囊括整个?阴影之门，影响的范围极广,唯有大地母亲的高阶信徒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般情况下，他?们用它来改变地形，让大地开裂形成大范围的地面陷阱，坑杀数量繁多的敌人。

但眼下,它被用来调整城堡的地形，可谓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因为震感并不强烈，信徒们的警惕稍稍降低了?些许，但紧接着，坐在轮椅上的陆易居然又祈祷了?起来。

“荆棘夫人……”

这是一个?非常小众的信仰，如果不是之前阴影之门在大凤王朝的疆域内大肆筛选尚未被“收录”的信仰，它都?不会?进入人们的视野——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陆宜修又换了?个?祈祷对象的理由。

没错，虽然信徒们刚开始懵了?一下，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信徒祈祷的对象从来都?是某个?特定的神灵，从没出现像陆易这样随心所欲的在不同信仰之间来回横跳，而且还?能得到?神灵反馈的情况。

荆棘夫人的攻击性?不强，主要在于实用。

随着陆宜修的祈祷声，大片大片的绿意从城堡各处探出了?头，这片荒芜许久的花园披上了?一层绿地毯，阴森的城堡各处遍布鲜活的生机，驱散了?些许阴霾。

陆易的祈祷没有就?此结束，他?在自己?新学的那批技能中挑挑拣拣，又换了?一个?祈祷对象。

“正?义与公平的捍卫者?……”

众人本能的朝该信仰唯一的信徒投去视线——因为公平与正?义的捍卫者?的特殊性?，它罕见得只有一个?信徒，而且这个?信徒的等级也不高，所以基本上没人见过该信仰的高级技能。

现在他?们见到?了?。

审判是这个?信仰的拿手好戏，遍布了?它的整个?技能树，所以陆宜修使用的这个?“忏悔之墙”本质上是审判的另一种模式。

一道道光柱在城堡里亮了?起来，像笔直的利剑刺穿层层乌云，在黑暗中举起一道道火炬，大规模荡清城堡内数之不尽的重重阴影。

陆宜修的信仰点数如流水般消失，陆宜修不为所动，将光柱设定为“被动触发”后，进行了?最后一次祈祷。

“阴影与死亡的姊妹……”

在他?的祈祷声中，一扇无形的门在另一个?世界打开，覆盖着城堡的诡谲氛围沿着那扇大门悄无声息的回缩，厚重的雾霾忽而一清，始终环绕着诡异气氛的城堡变回了?一幢普通的建筑。

那些精致的雕刻已经风化?模糊，廊下的角落里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日夜不休的宴会?厅里弥漫着陌生的刺鼻气息，鲜血和死亡的味道在漫长时光中演化?成了?难闻的气息。

诡异消失，平凡回归，于是真实世界彰显存在感。

人们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人们对这座城堡的变化?毫不在意，他?们只关注更重要的现实——陆易是怎么做到?的？向不同的神灵祈祷，使用不同信仰的力量。

他?们迫切的渴望着一个?答案，渴望着一个?奇迹。

这股渴望如此真切，以至于人潮再度不受控的朝前涌去，几?乎越过蓝色防御网。

“安静一点，先生们，”陆宜修操纵轮椅朝他?们走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好好谈一谈。”

他?越过防御网，罗宾推着他?朝城堡内走去，人潮跟在他?身后，像一群无比虔诚的追随者?。

陆宜修没有卖关子，他?在路上就?直截了?当的宣告了?人们最关心的内容：“我们之前的提议，在咕噜噜的帮助下，取得了?一定成果……”

陆宜修环顾人潮，环顾每个?人脸上不同的情绪，奇异的平静了?下来：“神灵无害化?，信仰无害化?，对人们而言，神将不再具有任何特殊性?。”

他?轻柔的声音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中，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我们无需用死亡和忠诚去换取任何东西?，信仰仍然存在，但它将不再指向任何神灵，信仰你自己?吧，唯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的人生。”

陆宜修伸手指向那幢银白色建筑：“那些小小的蘑菇屋，也可以被称为‘信仰操作台’，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有信徒都?可以将信仰变成具现化?，用来交换其他?能力。”

在一片寂静中，有信徒问道：“那么神灵呢？”

陆宜修看向他?，忽而笑了?起来：“它在笼子里，在世界尽头，在无能狂怒。”

有信徒低声祈祷，试图感知神灵的变化?，神灵的反馈微弱的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但他?依旧成功建立了?联系，触发了?技能。

如果说这个?过程中有什么不对的话，那就?是他?祈祷的反馈得到?得太快了?，释放技能的过程太轻松了?，除此之外，信徒很难直观的察觉到?神灵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精神力触角依旧存在，只是被关在笼子里，隔离在实验室内，充当工具人。

所以即使不通过“信仰操作台”，他?们依旧能通过祈祷来提高信徒等级，获得新技能。

不过如果想“获得”其他?信仰的能力的话，使用“信仰操作台”是最简单的办法。

信徒确认自己?还?能使用能力后，压根不关注神灵的感受，径直转移了?注意力：“那么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使用这些‘信仰操作台’？”

陆宜修想了?想：“大概是合法化?吧。”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宜修朝人群中的玖佰招了?招手：“他?们做好准备了?吗？”

玖佰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他?们”是指陆向文?他?们。

他?苦着脸：“这一切太超出预料了?，谁也没法做好准备。”

陆宜修也不意外，跟其他?人道：“邪·教徒需要正?规化?，需要遵守《大凤律》，需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人道：“凭什么？官府那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想要力量可不是为了?当官府走狗的！”

陆宜修打了?个?哈欠，对这种傻子异常宽容。

“因为我就?是官府的人。”他?撩起眼环顾周遭，理所当然道：“阴影之门这么大的阵仗，之所以没遭到?官府围剿，当然是因为我是自己?人。”

除去少部分傻子之外，大部分邪·教徒对此早有所预料，毕竟这一点就?差明明白白的摆在他?们面前了?，而他?们一直装聋作哑，也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但话说到?这个?程度，几?乎算撕破脸了?，人潮不免躁动了?起来。

陆宜修恍若未见，继续道：“事实上，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们中大部分人都?违反了?多条律法，即使没在卫平审判的那张名单上，也不代表你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人潮中的躁动激烈了?起来，不少人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之所以还?没走，实在是陆宜修方?才的话太具有吸引力了?。

不被神灵控制，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还?能变成其他?信仰的信徒、学习那些信仰的技能……

这一切让信徒们没有当场翻脸，而是克制着听他?接下来的屁话。

“我对此有个?初步设想，当然需要获得官府的同意，”陆宜修对浮躁的气氛毫不关心，陈述他?的设想：“带着你们所犯的罪行，去那些最偏远、最需要帮助的地方?，用你们所拥有的能力，去将功赎罪。”

“我不片面的认定你们一定是邪恶的，我曾见过一个?邪·教徒，他?拥有力量却从未用它来杀人。恰恰相?反，他?用它来救每一个?他?能救下的人，如果他?愿意杀人的话，或许他?能简简单单的变得更强大，但他?没有，所以我见到?他?时，他?几?乎快要死了?。”

“他?让我相?信，人性?中始终有好的那部分，且始终在无声无息的散发着光芒。”

“我愿意相?信你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被邪神逼迫，被残酷现实所迫，才一步步走到?了?眼下，所以我可以给这部分人提供将功赎罪的方?案……”

陆宜修停顿了?下，看了?眼表情各异的信徒们：“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我也能理解。不过我在这里提醒一下诸位，在神灵不具有任何意义之后，你们也将不再具有特殊性?。”

“因为成为信徒，拥有能力将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

只要有信仰操作台，普通人也能轻易的迈上这条路，以更安全的方?式，更合法的过程，成为一名不需要付出虔诚就?能获得技能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