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隔着倒塌的大门僵持着,守城者们似乎真的有什么忌讳,不能进入这个院子之中。
公山珺还在不依不饶地低声质问,“到底有谁碰了特殊的东西,好好地回忆一下!”
“宗主,我……”
最后还是穷极阙的一个弟子低声开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我去后院找茅厕的时候,误入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那屋子里面全都是牌位,站在门口什么也看不清,我走近看了一眼,被牌位上的名字吓坏了,不小心碰倒了一个……”
“但是我很快扶回去了!”
这个穷极阙的弟子发现公山珺的面色阴沉得要张口吃人似的,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
“牌位都在哪里?!”燕容肖抓着那穷极阙弟子的领子问。
“就在后院儿,一间和茅房一样的屋子,无人供奉,但是摆的全都是……”
“带我去看看,”公山珺拉着自己宗门的弟子迅速朝着后面走。
但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像是一个什么信号,金甲守城者也迈步进入了门内。
众人齐齐一惊,下一瞬像是触动了可怖的开关,大地再度震颤了起来。
伴随着剧烈的震颤,地面也再度出现了裂痕,金甲守城者极其有秩序地进门,甲胄在行走之间撞出来的响声,伴随着南荣元奚急如骤雨的驱魂曲,交汇成一首亡命乐章。
对战一触即发,公山珺拉扯着自己宗门弟子,闯入了摆放牌位的小屋。
然后发现了这里居然还叠着一个拘魂阵,阵眼自地下血灵脉灌注,既是时时刻刻滋养着这些被封在排位之中的神魂,也是让他们连魂飞魄散的机会也没有。
何人用如此凶残的阵法拘押他人神魂?这是要遭天谴的!
但是等公山珺掏出了明晶球,对准了排位之上的名字,却越看越是惊愕难言。
南苑仙山——凌子烟
烈风寺——张思秀
绝地门——千海囚
青剑山——元修铮
无极刀宗——水云路
万莲虚浮山——红罗羽仙
这些都是千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随着当时繁盛无比的各宗一同消失的宗门大能们,没有一个是无名之辈。
那一场大战,彻底打破了三族制衡鼎立的天下,灭数国,烛龙大帝以身死为人族撞出天堑,以龙魂引燃自身龙尸,龙焰烧了千年,也守护了这世间仅存的人族千年。
那些失踪的大能修者,世人到如今也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更多的,是他们阻止了魔兽入境,功德无量全部已然去了“天界。”
那便是传说之中的飞升。
千年之前,每一门每一宗,全都有飞升的老祖,飞升不是传说。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些在大战之中“飞升”的大能们,如今居然被困在这黑暗险恶的牌位和拘魂阵之中,永世守阵,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公山珺心中惊惧难言,拥有将这些举世无双的大能困在阵法之中的人,要杀他们一些小杂鱼,那简直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电光石火之间,公山珺弄清楚了许多东西,他慌慌张张的将数不清的排位卷进了袖口之中,他没法强行破除拘魂阵,但是他能够将这些排位都带出拘魂阵。
但这也并不容易,从这间屋子到门外,公山珺已然七窍渗出血丝,他身后的宗门弟子,拼尽全力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自己却被反噬的阵法拉扯了进去。
公山珺脚步一顿,混着淡淡血痕的血泪划过脸颊,他没敢回头,不敢看自己宗门弟子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停留太久,只片刻而已,便带着这些排位冲向拘魂阵之外。
外面山崩地裂,屋舍坍塌,但是在公山珺将那些排位带出来的瞬间,本来杀的气势如虹悍不可挡的金甲守城者,便突然间齐齐动作一顿,然后放下了武器站着不动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牵制他们的东西,”
公山珺越过满地的狼藉和坍塌,躲避过了地裂,抱着一乾坤袖的牌位,边跑边喊,“这些守阵者,都是先辈们,都是千年前那场大战失踪的大能修者!”
众人本来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但是金甲守城者的动作一停,他们顿时得救,迅速地避开摇摇欲坠将要坍塌的建筑和地裂,聚集到了一块还算大的完好地面之上。
公山珺也跳过了两处险地,到了众人的面前,但因为前面不远的地裂开得太大,他在跳跃的时候,被一处支起的横梁绊到,之前带着牌位强行出阵,已经让公山珺内伤严重,他直接摔在了地上,趴在了众人的面前。
袍袖之中抱着的牌位,因此碎裂了数块,在这一片崩乱的天地之中,便有几个金甲守城者,身上的金甲暗淡下来,穿着金甲的人原地消散,徒留金甲叮咚落在地上。
“啊!”
公山珺并没有轻而易举的让金甲守城者消散的喜悦,反倒是看着那些落在地上,无人穿的金甲,泪流满面。
那是曾经为人间而战的先辈们,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活到如今的老祖宗,他们可以英勇战死,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魂飞魄散。
公山珺好好的青竹般的公子,此时此刻跪坐在地上狼狈至极,满心悲怆,抬起眼看向众人,将牌位全都倒出来,对着众人说,“他们不是敌人,是我们的先辈,是千年前那场大战之中牺牲之后,被人以拘魂阵囚在这里的!”
周遭还在不断地崩裂,大地正如同先前摇摇欲坠的大门一样,马上便要分崩离析。
他们除了脚下这一块地,已然无处可逃。
温蓉蓉从林仙的怀中下来,趴伏在一处地裂边缘,朝着下面看去。
她脑中飞速闪过梦境之中那些数不清的山峦大树,深海浪涛,那些赤焰熔岩,千里黄沙,现在正在地裂之中不断地变幻呈现。
而他身边不远处的公山珺,正在嘶哑的哭喊,“我知道温楼主的神魂守护阵,为什么没有被触动,这些先辈们,对我们根本就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被囚禁在这里,千百年的消耗下来,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
“他们……他们只能奉行着最开始囚禁他们的人的设计,”公山珺摸一把脸,说,“不断地循环着,驱逐着进入这阵中的一切生灵。”
“而他们自己,却是想要魂飞魄散都是奢望。”
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已经彻底成了这阵中因为血灵脉滋养永远也不会死去的神魂守阵者。
“可我们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公山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断如火中纸张一样,极速破裂化为飞灰的城镇,轻声道,“他们确实不能进入这阵眼,因为阵中囚禁着他们的神魂。”
“一旦有人进入了阵眼,一旦……他们为了捍卫阵法踏入这阵眼,这个金叠阵,就会坍塌。”
“我知道从哪里出去,就在那个血池,”公山珺说,“但是我们被压制着灵力,根本咳咳咳……”
他呕出血来,衣襟染上一片赤红,颓然坐在地上,如他脚边不远处的地裂之中刺目的赤焰岩浆。
他说,“我们根本没有开启阵眼出阵的能力。”
这并非是靠着蛮力能够做成的事情,设计这大阵的人,就没有想过让任何生物活着离开这个金叠阵。
众人闻言全都沉默下来,他们看着周遭的一切不断地化为齑粉消散,他们蜷缩堆叠在一块岌岌可危的空地之上,这一刻深切地感知到了他们无限的渺小。
南荣慎从白虎身上爬下来,到了温蓉蓉的身后,欲要将她抱入怀中。
南荣元奚低头看着这些牌位,看到了很多古籍上记载的大能修者名字,手指在琴弦上一转,这一次从他指尖倾泻的,不是驱魂曲,而是他在嵇若那里学来的安魂曲。
燕容肖也席地而坐,伴随着南荣元奚弹奏的安魂曲,他嘴唇快速地动着,沉厚晦涩的经文从他口中倾泻,也是安魂渡生的经文。
虽然没有灵力的辅助,但是这两个人配合的声音一出,众人慌乱恐惧的情绪,即将身死的焦灼,全都如同入水的巨石,激起的水花随着不断下沉的石头,一起沉寂下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安的是自己的将死之魂,还是先辈们千年不得挣脱的神魂。
“蓉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
温蓉蓉挣开南荣慎的怀抱,按着自己的脑袋皱眉,然后对着一脸就要往生而去的众人,喊道,“先别急着等死,我之前说了那个跳舞的红罗仙子,不是跟我说了话吗!”
众人看向温蓉蓉,温蓉蓉说,“她说快跑,跳下去!”
“我们现在跑不了了,”温蓉蓉手指向下,“我们试试跳下去吧!”
她脑中那些凌乱的想法和梦境,三言两语的也同众人说不清楚,就只好指着地裂之下不断变换的各种真实无比的景色道,“公山宗主说我们开不了阵,我们没有能力,但是他也说阵法都是连着的,这是五行诛邪阵,我们身处金叠阵。”
温蓉蓉的语气居然堪称平稳,她对于死,很怕,但真的死到临头,她反倒是淡定的,毕竟她走过了曾经短暂的一生,死过了一次,她不介意像上一次化疗放疗一样,为了多活一阵子,做所有可能奏效的努力。
“我们从阵眼走不了,那不如试试从这开裂的阵法里面跑,反正不跳也是死,”
温蓉蓉指着地裂之下,“大家选一个,是跳海,跳火,跳林子,还是跳进黄沙?”
作者有话要说:南荣慎:绝境之中,我本来想要表白……
温蓉蓉:先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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