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朝有想过可能会被林啸鸣发现,却没料到竟然会那么早,而且还是在他身上正插着芯片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
疼痛从手臂上传来,陆烬朝取下的方式太过粗暴,芯片上还带着新鲜血迹,胳膊上有相当明显的植入缺口,血衬得皮肤更白。
房间里鸦雀无声。
林啸鸣前所未有的阴沉表情让陆烬朝一时间有些无措,林啸鸣知道他在寻找神圣家族留下的ai,他可以好好解释,但在那种眼神下,陆烬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被剥夺了发声的能力。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仿佛重力场都被改变,所有东西狠狠压在他的身上,剥夺着呼吸的权利。
他应该先解释什么?
陆烬朝张了张嘴,但在他艰难发声之前,恐怖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了。
林啸鸣站起身,走到对侧的橱柜前,蹲下身打开,找到医疗箱。
陆烬朝趁此时机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迅速把芯片和协同装置收拾进盒子。
e7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显然也被林啸鸣吓到了,只有切身处地在这个位置上,才能真正明白林啸鸣在那一刻有多么恐怖。
甚至都让陆烬朝感觉到了些许陌生,仿佛突然之间,哨兵不再是那个和他相伴四年之久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冷漠独.裁者。
林啸鸣拎着医疗箱回来,重新坐到床边,他唇角绷成一条冷冷的线,用镊子夹出酒精棉,一言不发擦去陆烬朝手臂上的血。
然后用治疗仪照在上面,看那个规整的植入创口在光线下逐渐愈合。
狂跳不止的心脏都让陆烬朝有点难受,当然也可能是使用完电子芯片的后遗症,他闭上眼用力吞咽着,慢慢捱过去。
就听见林啸鸣关上治疗仪,收拾好医疗箱放在床头柜上,再度起身。
脚步声逐渐远去,陆烬朝不敢睁眼,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床单,这是……要走了吗?
如果再不解释,啸鸣还会愿意听吗?
但很快响起水声,陆烬朝猛地睁开眼,他侧头看去,林啸鸣正端着杯子在净水器前接水。
数秒后,他重新回来,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胳膊托着陆烬朝后背把他扶起来:“喝点水。”
陆烬朝乖乖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温热的水流过食道,落进胃里,心悸感正在逐渐消退。
他清了清喉咙,小声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这么爱喝酒的人,今晚却要了饮料。”林啸鸣放下杯子,他视线在那装着芯片和线路的盒子上略一停留,道,“本来只是想过来看一眼的。”
“我没有吸。”
“我相信你。”林啸鸣放松力道将陆烬朝放回去,重新去看他手臂上植入的地方,“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如果实在不能说也没关系。”
“还记得我前几天说的那个叫做刘铁花的ai吗?”
“记得。”只是一句话,就让林啸鸣猜到了方向,“神圣家族百年前将星网产业交付给张家,你想侵入张家的内部网络,去找有没有曾经遗留下来的其他ai?”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陆烬朝点点头:“想要进入网络世界,我目前就只知道这一种方法,使用电子芯片后,精神图景内部会打开一条通道,刚刚我和e7进去看了一圈,已经找到了通向主网络的路。”
e7终于敢吭声了:“咳咳,是的,我们不敢长时间使用芯片,就赶紧出来了,打算等明天再深入看看。”
林啸鸣眉头仍然紧皱,拿起芯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产生的电信号会直接刺激使用者的神经,一旦次数多了,会上瘾,同样它也是神经官能症的罪魁祸首。
“明天我跟你一起进去。”林啸鸣放下芯片,“通过别人的精神图景应该也可以进入吧。”
陆烬朝心中一惊,他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塔夏基地中,那位当做中介人的哨兵精神图景的沸腾状况:“不行,你是哨兵,芯片的刺激对你来说会很强烈。”
“我不会受影响的。”林啸鸣怎么可能让陆烬朝继续把这玩意植入身体,“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你可以找别人当做媒介,但绝对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陆烬朝还是有意见,林啸鸣竖起手指按在他唇上,表明这件事没商量。
林啸鸣一直以来都很尊重陆烬朝做出的各项决定,还是头一次如此坚定地不愿意听他的,陆烬朝只得作罢,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林啸鸣知道陆烬朝有多迫切地想要找到神圣家族,如今既然有希望摆在面前,他不能真让陆烬朝放弃,但可以让他受到的伤害少一点。
事情这样就算说开了,陆烬朝暗自松了口气,赛博空间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不太一样,他和e7找寻那么长时间,现实中也不过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至于林啸鸣是怎么进入他房间的……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当初自己住在三楼都拦不住哨兵翻窗爬上来,更别说如今他俩房间就在隔壁了。
林啸鸣关上e7的连接,在陆烬朝身边躺下,感受到温暖的身躯贴近,陆烬朝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难受的心悸感也彻底消失了。
“吓到你了吗?”林啸鸣低声问他。
“还好。”陆烬朝顿了顿,感叹道,“不过我倒是有点能理解你的同学们了。”
林啸鸣的气场实在太强,根本就不像一个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只有在和陆烬朝一起的时候,哨兵才会收敛起所有可能会刺伤向导的锋芒,就像雪豹小心收起可能会伤人的利爪和獠牙,只展现出柔软的肉垫和毛茸茸。
林啸鸣低低嗯了一声,他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上,手直奔主题,碰到今早陆烬朝被马鞍磨伤的地方:“早上是不是磨到了?”
要不是他说,陆烬朝都要忘了这事儿了,应该是他早上穿的裤子有点问题,才会磨得这么厉害,现在被哨兵手指一碰,还会有轻微痛感。
“还好。”哨兵碰的地方太微妙,陆烬朝转过身,他们俩一直都是当天出问题当天解决,绝不往后拖,省的矛盾更加深化。
说到底是他惹了林啸鸣生气,应该做点什么哄哄才是。
陆烬朝也明白,林啸鸣过来可不单纯是因为他今晚反常的没有喝酒,分房间的时候就想和他一起住,这点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
要知道林啸鸣也同样被迫禁欲了半年,回来之后的这几天他们俩就没晚上按时睡过觉。
他主动覆上哨兵的唇,先是试探着碰了碰,明明是柔软的,紧绷起来的时候却那么吓人。
林啸鸣任凭陆烬朝索吻,就算一片漆黑,哨兵也能清楚看到所有细节,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真的把陆烬朝吓到了。
误以为自己不在身边的六个月里陆烬朝染上了恶习,他惊惧之中忘记了收敛,不小心露出了前世的真实模样,也是让部下恐惧,让旁人厌恶,让敌人忌惮的真实样子。
他一直都不算什么好人。
一层薄被成为黑暗之中更严密的掩护,无人知晓那双手都做了些什么,只有陆烬朝时不时发出的鼻音勉强窥见其中暧昧。
终于唇分,林啸鸣把陆烬朝翻过去背对着他,他一手扣在向导腰间,咬着他耳尖,低声道:“再靠紧一点。”
陆烬朝顺从地并紧双腿,几秒之后闭上眼睛,抬手咬住手背。
林啸鸣温柔地将陆烬朝的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所有无法自控的紧绷和颤抖,所有被压抑着的细微声响,都被哨兵清晰捕捉。
……
第二天维多利亚起了个大早,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隐约间好像听到旁边林啸鸣房间的窗户处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维多利亚:?
她撑着窗台稍微向外探了探身,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小鸟吧。
维多利亚没放在心上,她清醒了一会儿,去洗漱化妆。
早饭八点开始,陆烬朝哈欠连天地从房间中出来,没过两秒,十几分钟前刚翻窗回去的林啸鸣也紧跟着从隔壁出来了,若无其事地来到他身边。
特地换了条质地柔软的裤子,陆烬朝本来都忘了腿被马鞍摩擦出的小伤,结果晚上和林啸鸣一闹,摩擦加剧,彻底无法忽略了。
今天要去山里漂流,根据张汲玥介绍,漂流的路上会经过一处天然溶洞,一听用不着走太多路,陆烬朝松了口气。
反正是自家庄园,时间安排很弹性,所有活动一点也不累,陆烬朝挺喜欢这样的节奏,最主要还是因为和他一起玩的是关系最好的同学,以及喜欢的人。
也是在这时候能放下心中所有顾虑,什么阴谋算计都无影无踪。
太阳从天空移动过半圈,最后在霞光中消失在地平线下,月亮和群星显出身影,陆烬朝坐在草地上看着夜色,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南天星地广人稀,房子都是那种独栋的,很小的时候他喜欢铺一张凉席躺在房顶上看星星,再迷迷糊糊地被养父母抱回去睡觉。
只是如今看到的再也不是熟悉的那片星空,浩瀚宇宙中隐藏了太多未知的奥秘。
“晚上他们说要一起看电影。”林啸鸣来到他身边,同样看向天空,“有什么想看的类型吗?”
“我都可以的。”陆烬朝上衣的袖子卷到肘部,左臂上植入痕迹已经在治疗仪的作用下消失了,“应该会看一些新上映的片子吧。”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只是单纯这样并肩坐着,就很幸福了。
晚上他们看得是部爽片,说是无脑爆米花电影也不太合适,剧情着实爽过头了,又因为无厘头显得很搞笑。
大家看的都很高兴,果然这个年头酸爽才是王道,就连生活顺风顺水的少爷小姐们也喜欢这种类型啊。
电影散场,大家互道晚安,各自回去房间,陆烬朝刚洗过澡,就听见有人在敲自己窗户。
他赶忙过去,将窗户打开,林啸鸣干脆利落地跳进来,身影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