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跳跃得猝不及防,我看着菜单上的日文,不知所措。
太宰先生指出的那句话,位于菜单的左上方位置,就写在店名的下方——看起来是被店家非常看重的一句话。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拆开的汉字我会认,可是和日语的平假名片假名连在一起……就让人完全看不懂了。
五个人的视线聚焦到了我的身上,沉重得就像是压住孙猴子的五指山。
就算是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起码也得经过祖孙n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把这座山移开吧……(n大于等于三)
从今天起,太宰治的弟弟是个文盲这件事,将会闻名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
悲伤如同意外被打碎的鸡蛋里的蛋清……流淌了出来,糊住了我的心。
刷上面包糠,烤至金黄,就能吃了。
“确实,这孩子上学的问题需要考虑。”
与谢野医生看起来似乎在认真思考太宰先生的提议。
“不过,这些要等小修治的身体问题解决,回去再议。”
“身体问题……?”萝莉森发现了话语中的重点。
“其实呢,我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太好,需要人照顾。”
太宰先生做出一副掩面垂泪的神态,倒有几分黛玉楚楚动人的风姿:“他之前的监护人对他非常糟糕,于是他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从家里逃出来,投奔于我……”
我:……
太宰先生,你好像在内涵森先生。而且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经历有这么苦大仇深呢?
“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十三岁就离家在外打拼,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弟弟,也不知道他在家里受苦……如果我早些知道,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太宰先生的左手也握上了我的右手,强行与我四目相对。
“哥哥没读过书,这几年过得很艰难,所以我不希望你也没文化啊……非常抱歉,小修治,你愿意好好去上学吗?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
我:……单知道看戏很有趣,可是某天当自己成了戏中人,才体会到人生的艰难。
太宰先生,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其实是道德绑架吧!
谁来收了这个戏精吧,心好累。
“我没有怨你……哥哥。等身体好起来,我会好好上学的……”
我有些有气无力地回复太宰先生,生无可恋。这样一来,我的债务更重了,还要给自己赚学费。
未来,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呢。
旁边的小千代看我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之意。就连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野崎君,看我的事情都带着些关怀的味道。
萝莉森的神情我看不懂,只是他的呆毛都摆动着忧伤的弧度,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我给各位大佬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好了,求求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这边了……如果天神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拜托,给我一个地洞钻进去吧!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句中文在旁边响起,把我从尴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转头,我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在往我们这边走来,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脸有些发福,岁月在他脸上挤出了皱纹。
“这位先生,您刚刚指着菜单上的这句话,这是华国诗人王维的诗句的日文翻译版。”
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抱歉……我是这家店的店长,看见这位先生的动作就擅自过来了。”
店长从旁边的空桌上拿过一张菜单,把它翻了一个面,示意我们看另一面的同一个地方。
我才注意到,这句诗,在菜单的正面印的是日文,反面是华文——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杂诗》[1]”
一首思乡的诗……
“请问店长,这句诗是什么含义呢?”小千代默默举手。
“这是一个背井离乡多年的诗人,遇到同乡人时问的问题……意思是:‘您来时,我家窗前的那一树腊梅,开花了吗?’”
店长和和气气地回答了小千代的问题,随即又叹了口气,“我刚刚还以为,你们是从华国来的人呢……所以才想来交流一下。”
“店长是华国人吗?”与谢野医生问。
“是的……不过说起来,我也有五年没回去了。”
看到店长微微有些失落的神情,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与之前我不想说话,却不得不说不同……此刻的我,是想说话的。
可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如何开口。
想表达,但是话语卡在了喉咙,噎的我无法呼吸。
想行动,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全身,让我动弹不得。
“店长,请问这个诗人,为什么要问梅花是否开了这样的问题呢?”小千代的声音有些苦恼,“这个诗人很喜欢梅花吗?”
听到小千代的话,店长有些怔愣,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华国的文人,确实很多都喜欢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