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中心医院。
抢救室的门牌红灯一直高高悬亮着。
施盛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施老爷子在宴会上被连番刺激,终于还是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骤然倒地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后已经抢救室快两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有半点音讯。
近处的电梯门打开,响起一前一后两道慌忙的脚步声。
谢可越看着被低气压环绕的施盛,神色不由凝结——
要是可以,他也想像施允南和温亦北在宴会上一走了之。
可惜他不能,毕竟他长期在外的名声都是‘施老爷子最看重的小孙子’、‘施家三少爷是孝顺’的。
今日施家在宴会上闹出那么多荒唐事,如果他选择离开不管事,在外人眼里不就坐实了那些不靠谱的言论?
再说了,现在施氏乱糟糟的一团,或许是他趁机拿捏夺权的好时间点。
施允南有一两句点评说对了——他谢可越就是把自私自利刻在骨子里的人,断断不会错过任何有利可图的时机。
“小越……”
谢薇一瘸一拐地靠近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低喊。
宴会散场后到现在,谢可越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因为施老爷子昏得突然,而‘蓄意闹事’的施允南等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因此后续的宾客散得很快。
连见她如敌人的张芸丢下几句狠话,赶回去收拾自己老公和那个怀孕的小情人去了。
谢薇的头发勉强梳理挽在了后面,精致的妆容已经完全褪去了,她的眼泪从最开始的演戏到后面痛苦的真情实感,哭久了就出现了狼狈的红血丝。
向来保养得当的脸蛋如今红肿不堪,隐约还能看见几道模糊的巴掌印子,哪里还能看出以往趾高气扬的豪门阔太太的模样?
谢可越想起今日宴会上有一大半的糟心事都是因她而起,眸色厌恶地没理会,径直走向位置上的施盛。
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温声开口,“爸,宴会上的宾客我都已经送走了,你放心,他们应该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会……”
“够了,别在我面前摆弄孝顺那一套了。”施盛冷不丁地抬眸看向了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谢可越听出施盛话里从未有过的冷漠,垂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拧成拳,“爸,你真信了施允南他们的鬼话,认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话里有埋怨,也有不甘。
谢可越承认,自己这些年在施盛和施老爷子的面前是留了几分心眼,但避开这些不谈,他还是拿对方当父亲、当爷爷的。
他再自私,也只是没在施氏遇到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可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害过施氏啊。
谢薇听见这两句对话,急匆匆地走了上来,“施盛!你怀疑任何事情都不能怀疑这事!”
“天地良心,可越就是你的亲骨肉,我不是乱……”来的女人。
最后四个字藏入了喉中,显得格外没底气。
这话就像是一簇星火,顿时引爆了施盛内心原本就还没有灭干净的□□堆。
“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事到如今了,你还和我在这儿狡辩!”
施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地甩了谢薇一巴掌。
——啪。
这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谢薇整个人直接被扇倒在地上。
她眼冒金星地哀嚎着,已然发麻的脸颊又冒出火辣辣的痛意。
“谢薇我告诉你!等爸这边情况稳定了,这个婚我们必须离!”施盛追加上这句话。
无论谢可越是不是他的亲生血脉,谢薇在婚内出轨都是他无法饶恕的事!
“……”
谢可越瞳孔一颤,想要去搀扶的手卡在半空中。
如果父母双方的离婚是注定的,那他必须要明哲保身留在施家。
谢薇从头晕眼花的痛苦中挣脱,她听见丈夫不留情面的狠话,又看见儿子冷漠无情的反应,内心被空前未有的悲凉和愤怒席卷——
这算什么?
丈夫分明背着她也做了龌龊事,结果到头来只字不提?
她以为儿子是她的倚靠,甚至在扇巴掌的前一秒还帮着说话,但这位‘宝贝儿子’连一个小小的搀扶维护都不肯给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搞大了女大学生的肚子,还害得人家小姑娘终身不能怀孕,你背负的孽障比我少吗?”
谢薇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撕开豪门阔太太的面具,露出如同泼妇一般的嘴脸,“离婚?施盛你想得到美!”
“我是出轨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你逼的!”
“我自从跟了你,这么些年得到了什么?我天天被老爷子挑刺,怎么嘘寒问暖都得不到一个好脸色,你有帮我说过一句话吗?”
“你们说我是不要脸的小三?施盛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结婚后醉了酒求着我复合的!”
要不是看在施家资产的份上,她好端端的会吃回头草?
“是,我是挂断了温闵生前最后一通电话了,可我告诉你,你那个时候醉在温柔乡里醒都醒不过来!”
施盛脸色阴沉,“谢薇,你说够了没有?!”
谢薇瞧见施盛的反应,眼疾手快躲在了自家儿子的身后。她不管谢可越愿不愿意,就是拿着对方当挡箭牌。
施盛盯着眼前的这对母子,越发觉得嫌恶,“要不是你暗中怂恿,让我把允南送出国,我会和他们那两兄弟会离了心?”
“你这样都还不知足,居然把给孩子用的钱占为己有?”
施盛试图把责任推到谢薇的身上,可对方完全不在意的反驳。
“我就是克扣施允南的生活费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和老爷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即便这些年她是有些煽风点火的手段,但终其根本就是因为他们父子都是生性凉薄的人,把一个八岁的小孩送出国,自以为给点生活费就算抚养了?
“你现在还想要装自己是个护犊子的好父亲?我呸!施盛你配吗?”
谢可越耳边尽是来回的对峙声,他夹在父母中间难做人,心里憋屈的怒火一阵赛过一阵。
恰时,抢救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三人急匆匆地回头,还以为是施老爷子有了消息。
一名长相年轻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就露出不胜其扰的表情,“你们吵够了没有?”
“当医院是菜市场吗?嗡嗡嗡地影响了医生,耽误了患者的治疗,你们家属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谢可越借机从谢薇的牵制下挣脱,“抱歉,我们会注意的,之前送进去的一位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得第一时间确认施老爷子的情况,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谢可越关心的这个问题,也是施盛和谢薇在意的,看似亲如一体的一家三口,实际上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出血已经初步处理干净了,具体情况还要后续再看。”年轻医生态度好了点,回答了一句,转身回到了抢救室内。
抢救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施盛看着眼前疯劲撒泼的谢薇,全然没了半点当年的清纯可人,“离婚!必须离婚!不仅我们要离婚,而且……”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可越,“等老爷子的情况稳定后,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你们母子俩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谢可越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如此怀疑并且害怕自己不是施家的血脉。
如果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认定他和施盛没有血缘关系,那他这些年苦苦追求的一切不就成了一场空。
谢可越凝住呼吸,暗含询问的视线落向谢薇。
谢薇对上自家儿子的目光,内心的悲凉又重上一分,她艰难找回几分底气,指责道,“看我做什么?你就是他施盛的亲儿子!”
“我谢薇年轻时是有过几个男人,但我还没糊涂到这个份上!”
她和施盛重新在一起后,就和其他男人都断绝了关系。为了牢牢抓住这个男人和他身后的资产,还日夜盼着怀上施盛的孩子稳固地位。
她其他事情都可以犯糊涂,唯独这事错不了!
谢可越一颗心落了回去,他对自己这位母亲还是了解的——
此刻的谢薇没了闪躲,反而充斥着不悦,连说话声都比之前坚定响亮不少。
想来,他的身世不会有假。
谢薇看着闷声不吭的施盛,知道自己今天之后算是彻底失去了在施家的位置。
即便她再不甘心,这个婚也铁定是要离的。只怕等到施老爷子醒后,她的下场会更难堪。
谢薇平复心绪,狮子大开口地做下决定,“离婚可以,除非你施盛无条件给我一个亿的离婚费用!”
这话出口,不仅施盛铁青了脸色,就连谢可越也觉得离谱了。
一个亿?
亏她好意思要的出口!
还没等施盛做出回答,手术室的门重新打开了,又一名医生走了出来。
“施厚德的家属在哪里?手术还算成功,但病人暂时没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监护,住院费用赶紧去缴一下。”
施盛强压下不满,连忙上前,“我是他儿子,我马上去缴费。”
施盛拿着对方给出的病单,转身时又对上了两张令他厌烦的脸。
他对这对母子已经彻底失去的信任,暗含警告,“可越,老爷子的性子你清楚。”
“你要是继续纵容谢薇这些荒唐的言论,即便亲子鉴定的结果能证明你的清白,那你也得跟她一起滚出施家吧!”
说完,他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谢可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施盛的冷声逼迫里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妈,你净身出户吧,再闹下去对我无益。”
“……”
谢薇傻在原地错愕了好几秒。
忍无可忍的她下意识地扇去巴掌,颤抖着质问,“谢可越,我实在没想到,这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居然是白眼狼!”
谢可越的脸被扇得发疼,但眼色很冷很无情,“你养过我吗?你一直在拖我后腿罢了。”
“要不是你,一大把年纪不要脸出轨找有妇之夫,今天会被施允南抓住把柄、让他们有机可乘当众发作?”
“要不是你,我这会儿早就名正言顺地拿下了施氏的管理权,而不是陷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