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进入了一场充满着绝望与痛苦的梦境。
从降落到地球开始,那截然不同的人生发展让他看得心惊胆战,又无力地觉得这样的发展细想下来竟然也并不出乎意料。
他早已见过属于人类的质疑、控诉、排斥等等形色各异的恶意,他也曾为此失望、彷徨、挣扎,但所幸,所幸他也同样见到了人类的伟大、宽容、正直。
他的养父母肯特夫妇教会了他如何做好人,他的爱人露易丝告诉了他人类也有追逐真相的正义与决心,他的朋友同他一起建立了正义联盟,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是他最能交托信任、也时刻与他相互促进彼此成长的战友。
他并不孤独,他与这个星球、这个种族的羁绊深刻得无法被任何东西斩断。
可如果,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些人,甚至从未能受到任何来自人类的善意,连学习的机会都失去,只能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一生……
如果,他成为人类眼中甚至不能被认为是生物的物品,成为任由他们宰割的实验品,成为这个世界上那些冷酷无情的实验室中的一名怪物呢?
如果,超人从未出现,善意从未发生,太阳的光芒从未降临到他身上……
他会是什么样子?
……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样的自己瘦骨嶙峋,他看到那样的自己饱受痛苦,他看到那样的自己迷茫失措,毫无反击之力。
愤怒吗?有的。失望吗?有的。痛彻心扉吗?有的。
但他却该死地无能为力。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场景,他也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离开或者打破这个噩梦,因为作为旁观者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有心无力。
最后,当那个研究人员厌恶地挥开【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之后,他面露哀伤,下意识地靠近【自己】,想要帮助眼前这个痛苦又瘦弱的【自己】。
他向【自己】伸出了手,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那句瘦骨如柴的躯体,一点实感都没有感受到,最后看着【自己】闭上了眼睛,昏迷了过去。
他像是回到了当初看着敬爱的父亲被狂暴的龙卷风吞噬,却被后者那举起的手臂阻止,最后目眦欲裂地看着父亲死去,而自己无济于事地呼喊的时刻。
【人类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你的出现,所以隐藏好你自己,直到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克拉克。】
这一次,没有宽厚正直的养父保护自己,作为初次降临于世的婴儿的【自己】,成为了这一句话最彻底的践行者。
随着【自己】闭上眼睛之后,仿佛能感同身受到那一份痛苦与无助的他也无力地闭上双眼,慢慢地靠近【自己】,像是要给【自己】一个拥抱一样张开双臂——
“——咚。”
清晰的心脏搏动声在他的意识之中仿佛惊雷般蓦地响起!
他看到在狂风摧毁所到之处的所有事物的背景中,父亲向自己伸出手、微微摇头的身影是多么单薄,又是多么伟岸。
他看到在橙红夕阳光芒所照耀着的玉米田里面,母亲对自己努力地微笑的模样是多么孤寂,又是多么温暖。
他看到与他交换了一个吻之后、幸福地笑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妻子的笑容是多么微不足道,又是多么至关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被他抱在怀中,对自己嬉笑着、挥舞着小手的幼小孩子是多么轻如鸿毛,又是多么重如泰山。
那是他最珍爱、最重要的家庭。
可是这些盈满复杂情绪的场景在他眼前逐渐黯淡,像是褪色的照片一样缓慢淡去痕迹,从他的记忆之中徐徐退场,沉淀在了所有意识的最深处,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回想起。
这是怎么回事?
他慌张地睁开双眼,想要确定现在自己的情况有哪里不对劲,却是猛地愣在了原地。
眼前依然是淡红色的场景,金属制的天花板,但是,为什么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迟钝的思绪还没理顺目前的情况,他就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力量在慢慢变弱,眼前的画面也有些模糊起来,就像是……被注射了镇定剂一样。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愕然:难不成……他变成了那个【自己】吗?
随着这个想法的浮现,他连忙趁着自己的力气还没有彻底消散,撑着墙壁让自己站了起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瘦得像是皮包骨,每一根骨头的形状都清晰可见的双手随着他的意识在他眼前摆动着。
……竟然,真的是这样。
不,等等,那些属于原本的自己的记忆,那些代表着他内心中的希望与爱的人们,他难道要忘了他们吗?
——这怎么可以?
他猛地咬紧牙关,连眼白都忽地泛起少许血丝,努力地抗拒着那股想要抹去自己记忆的力量,额头上凝聚出的汗水缓慢滑下……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