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慕容拓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也来不及去细想这些,只觉得满心的紧张。
对,紧张。
当初千军万马在阵前也没紧张过,这会儿却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轻轻抚过纤细的小腹,不似以前那般带着□□,只是单纯的想贴近一些。
又怕自己的手掌着力太大会把里面的小东西压住,所以尽量克制自己的手,骨节修长的手,竟是微微的颤抖。
这时旁边有些动静,柔顺的青丝散在他的手上,带起些微的痒意。
一只白嫩小手贴在了大掌上。
宋楚到现在还觉得很神奇。
刚来景国还未进宫的时候,她也曾将手覆在娘亲的小腹上。那时娘亲已经进了魏府,成了魏府的夫人,看得出过得很好。
当时她还在好奇,那么平的肚子里,竟然有一个小生命。
这会儿贴在自己的小腹上,除了神奇,还有些恍然。
她其实当真没想到孩子的问题。因为之前有偷偷吃过避子药。
那是她从宫外带的,对身体的副作用已经尽快小了。原本是做最坏的打算的——若是周太子真的要宠幸她,她反抗不了,就喝避子药。
不过后来她与拓哥哥好了。她是愿意给拓哥哥生孩子的。但是因为那时还在周宫,前途很是灰暗渺茫,所以就偷偷服了避子药。
只服了一次。她以为服一次会管很久的,所以尽管这段时间她和拓哥哥很频繁,她也从未想过会有孩子。
今天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恍然。
更多的是喜意。
是她和拓哥哥的孩子呢。
屋内众人也是一脸喜意,顺平更是藏不住,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嚷嚷着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他家殿下有后了!
天知道之前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他家殿下二十几了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肯定是有问题,不是有疾,就是有癖。
甚至越传越厉害,朝野街巷都能听一耳朵,一度连他都差点相信了。
不过现在好了,殿下终于有后了,看那些人还有没有说头!
顺平转身就要去将这个好消息公之于众,却被旁边春妞一把阻止,“还没有满三个月,不能到处乱传!”
“啥?”
“还有这个说法吗?”床上的宋楚也听到了,看向春妞。
慕容拓也跟着看了过去。
春妞见屋内众人都看向自己,她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但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说,“民间有这个说法,未满三个月不能乱传,否则不好养活,具体的原因不知道,但前三个月是关键,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这个常大夫应该知道呀,他是大夫。”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移向常秦,像极了等待夫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小生。
“倒是有这个说法,前三月胎儿尚不稳。”
常秦是神医,善解毒,但显然不擅长妇产。不过虽然不擅长,但多少也了解一些,于是又给屋内众人简单讲了讲注意事项。
说实话,周女诊出有孕,这一点他倒是意外。
不过意外不意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倒是来得正是时候。
因为前不久三皇子还带着他的庶长子到养心殿侍疾,且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殿下无后。当做把柄一样肆意诋毁殿下有疾。
一国之君自然是要选身心健康的,若是皇子有疾无后,无疑会遭人诟病,严重的还会自动丧失登位的资格。
当时他还稍微紧张了一下。
不过如今就不必担忧了,周女替殿下堵住了他们的嘴。
介绍了注意事项之后,常秦又将殿下请到偏殿,单独说了几句。
“刚刚那丫鬟说得对,前三个月很关键,所以殿下一定记得这三个月要杜绝房事。”
常秦之所以会强调这个问题,存的就是拉开二人。最近殿下好像在女色上昏了头,回来时水路明明更快但中途却要换成马车,只因那周女撒娇想看沿途的风景。明明刺客应该严刑逼供折磨而死的但因为怕吓到那个周女而留了活口。回来后明明应该尽快去京郊大营的硬是一拖再拖。
得让殿下疏远那个周女才是。
在周国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那人是祸害了。
常秦是大夫,大夫口中的房事无任何旖旎色彩,慕容拓当医嘱在听。
他最近着实折腾得狠了,本来也打算减了那事儿。让女人好好休息。
于是稍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殿下点头,常秦松了一口气。然后汇报起了养心殿的大事。
这几日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体内的毒素渐渐侵蚀了体内的五脏六腑,犹如被万千蚂蚁筑空的老树,维持着表面的干枯,但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慕容拓对皇帝的病情还算了解,最近他也经常守在养心殿,知道皇帝已病入膏肓。
眉心稍稍有些皱起,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似乎在想什么。
良久,他吩咐常秦,
“去用药吊着他,能多一日是一日。”
常秦一听,完全不赞同。
“殿下糊涂!如今万事俱备,只要那边咽气,帝王之位殿下便唾手可得了!”
“不急于这几天。”只不过是吊着气,时间的问题。
“以免夜长梦多啊殿下!”常秦简直恨铁不成钢。
景国无太子,殿下位同储君,如无传位诏书指定皇位继承人,那这皇位自然就是殿下的了。所以这个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皇帝那边死得越早对他们越有利。不然便是给足了三皇子应对的时间,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宫变。到时候就麻烦了,少不得兵戎相见。
所以能不流血就尽量不流血,岂不更好?
殿下怎么就不明白?
……还是说,殿下心软了?
“殿下应该是知道,你之前中的毒出自皇宫,更是出自养心殿吧?”
眸色微顿,慕容拓脸上有些冷意,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是他听信谗言吗?不是,而是怕殿下功高盖主!殿下,如今辽阔的景国,是你带着将士们打下来的,他坐享其成还不够,甚至对你下毒!都说虎毒还不食子,他却要置你于死地,殿下你忘了吗?”
“本宫没忘。”
江氏的家人在周国,不能随意踏入景国,当时她被绑,那边报官,但知县并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去与整个景国交涉。
于是强取豪夺,金屋囚之,成了江氏的结局。
后来就有了慕容拓。
江氏从小对慕容拓就不好,认为他是孽种。
可能是爱屋及乌,也可能是真的爱护,总之,皇帝对慕容拓是最特别的。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这在众多皇子中是独一份的。
后来,慕容拓入了军营,回宫的次数少了,他和江氏的关系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慢慢变得缓和。
至少不会一见面就辱骂了。
各部混战,逐渐统一,最北面的外族也被击退,就在他觉得什么都在变好的时候,却身中剧毒,而后四面伏敌,九死一生。
那毒金贵,在景国是禁品,只有皇帝才有。
刚开始,他难以置信。
他派人去查过。甚至一度想,若是时间江氏借那人的手做的,他都能勉强相信,毕竟从小到大,江氏都很嫌弃他。
但不是。
就是那人,他的父皇。
至于原因,不过“功高盖主”四个字。
明明他最初那么努力的摸爬滚打,不过是为了父皇能够轻松一些。
慕容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些事,不能多想,一想,心里的寒意便侵袭席卷全身,冻得人瑟瑟发抖。
既然皇帝不仁铁了心要杀他,那如今皇帝垂危,他也没觉得神伤。
他之所以让常秦去尽力救治,不过是另有目的。
“常秦,咱们去周国这一趟,你感受如何?”
常秦没明白殿下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却也认真回话,“亡命天涯的感觉。”
当时逃亡,路上刺客一批又一批,那种觉都睡不踏实的窘迫,着实记忆犹新。
“你觉得周皇室怎么样?”
“昏庸,无能,好面子。”
“可就是这么个皇族,却深受周国百姓的爱戴,”慕容拓稍稍回忆了一下当时外出春祭祀时百姓簇拥的场景,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拥护。“而咱们常年在外拼杀,在百姓眼里却是凶神恶煞心狠手辣。”
“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也学学周国的礼,正一正名。儒法兼并,德主刑辅,周礼以仁孝著称,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谦卑孝顺,以免落人口舌……反正都是个死,何不尽心救治?”
常秦被说动了。
景国以武为尊,什么事都奉行强者为王。所以往往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礼崩乐坏。
在景国百姓心里,不光殿下,就是景国的权贵,都是残暴的。
眼里是畏惧,而没有敬意。
“殿下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可以等到以后再开始,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应该以皇位为重。”
不过慕容拓坚持。
垂眸,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的袖口,凤眸深不见底。
若是不流血,又怎么清除异己,斩草除根?
名声他要,但后患,也要除。
因为慕容拓坚持,常秦只得从命。
常秦的医术高明,虽然都这会儿了,不能将人救活,但吊一段时间自然没有问题。
于是皇帝又拖了月余。
在此期间,王皇后一身红底描金的朝袍在身,头戴凤冠去了养心殿。
这是王皇后自皇帝病后第一次去养心殿。帝后感情一直不合,甚至在朝阳公主和亲时关系恶劣,二人决裂。
朝臣没想过皇后这时候会摒弃前嫌,来这里侍疾。
不过大家都猜错了,王皇后并不是来侍疾。她来这里,是为了见在场的朝中重臣,然后告知自己的决定,那就是将九皇子慕容拓记在她名下。
这话一出,哗然一片。
如今圣上病危,皇后无子,如今却要记九皇子为嫡子。
嫡长子继承一直都是祖制。
被皇后记做嫡子,那不就意味着是太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这一举动,最重要的不是提升慕容拓的身份。慕容拓本来就位同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