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乔伊按住胸口,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稳定下来。
虽然这人叫文森特·梵·高,而且也是荷兰人,但未必就是她知道的那位梵高。应该说,重名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梵高说他不懂画?这不可能吧。
乔伊一想通这一点,立马沮丧起来。就是说嘛,哪里可能那么巧。
……那万一呢!她咽了口口水。
她的人生哲学是,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不管了。就算认错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果真的是他本人……那给大佬留下第一印象的机会,就在下一秒!
“艾达,出来接客啦!”
快看看客厅是不是还有哪里比较凌乱?赶紧整理整理。那些彩色玻璃没有印上水渍吧?最近没有下雨,应该问题不大。刚送走许多宾客,木地板没有留下鞋印吧!
茶,要最好的大红袍!当然,考虑到大师可能喝不惯茶,咖啡和水也备上。再检查检查,完美的光线角度,完美的陈设,完美的她——除了这该死的颤抖的双手。
三,二,一。平复心情。用最端庄、高雅、温柔的声音迎来即将改变历史的那一刻——“请进。”
一位青年顶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迈步进来。
哦,狄奥尼索斯的酒桶啊!
那红褐色的凌乱卷毛,灰绿色的眼睛眼尾低垂,一张颧骨凸起又没什么肉的三角脸。乔伊一眼就确定——这绝对就是梵高自画像上的人,没跑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然而在乔伊开口之前,文森特已经迫不及待地截断了她——
“啊,小姐,您这房子是谁设计的?我可以见见他吗?”
乔伊差点咬了舌头:“……现在不太方便。”
毕竟正生活在她的压迫之下,赶稿赶得□□呢。
“啊。”文森特一脸失望,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果然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巴黎。”
乔伊:“……”喂。
咳,不行。再怎么说,她也是这个场合的甲方小姐,要拿出自己的气势来。
“您来拜访我,不应该先说点什么吗?”既有自然而然的气场,又不失温柔的引导。完美。
“我不是说了吗?”文森特挠挠头,然后恍然大悟:“哦,对,这是我们公司的艺术品画册,您先看看。”
乔伊接过画册,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文森特则坐在她对面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一串名字中的“乔伊·费尔南德斯,瓦伦西亚公爵之女”旁边打了个勾,低声嘟哝一句:“交差。”
潜在的赞助人小姐还在看画册,文森特百无聊赖,便径直掏出了一本《双城记》,接着折角的部分往下看。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狄更斯写道。
文森特懒懒地垂着眼叹口气。嚯,还有人信这种鬼话么。
自从尤金妮亚拒绝他,最好的东西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
乔伊没翻看多久,很快就皱着眉头放下画册。里面都是些宗教故事和贵族生活的写实油画,没有她想找的画。
她想了想,“梵高先生,能让我看看您画的画吗?”
想到自己在跟大画家说话,她不自觉地带上了甜美的微笑。
“啊?”文森特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可我不会画画啊。我只是个破卖画的。”他打量她的眼神有些疑惑——这位小姐怕不是精神不大正常。
至少,正常人应该不会问一个艺术品推销员会不会画画吧。
不会画画?乔伊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原来大佬真的二十多岁都还没学画画吗?
……行吧,大概这就是天才。多少岁开始学都不晚。
“冒昧问一句,您今年多少岁?”听起来有点不礼貌,但她真的很好奇。
门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好像有什么陶瓷用具摔得粉碎,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响彻整栋房子。
“呃。”文森特缩了缩下巴,装作没听见,“21岁。”
……这是在搞什么。乔伊按捺住心中崩溃,微微提高声音:“怎么啦?”
“没有没有!”艾达忙不迭回答道,“我马上就收好,小姐你接着聊!接着聊!”
客厅的门外,她迅速从角落里取来扫把,开始哗啦哗啦扫碎瓷片,同时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对话。
忠实的女仆小姐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唉,只是确实该像公主说的那样,下次稳重一点,别一惊一乍的。
“这样好了,我也不转弯抹角。”公主爽快的声音传来,艾达一听就知道她这一定是做了什么愉快的决定,“我就问您一句,您想画画吗?”
艾达震惊地捕捉到一个讯息。公主这是打算当赞助人了吗?赞助一个还不会画画的人当画家?
“呃……想倒是想,我也研究过许多博物馆里的画,不过……”那位青年显然被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法震惊了。
“没什么不过不过的。”公主果断地打断他,“想学就去学,费用不必担心。我当你的赞助人。”
艾达的下巴要掉到扫把杆上去了。
自从她当初听公主和建筑师令人想入非非的对话,战战兢兢很久之后却发现公主根本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有了小宝宝,她就意识到自己有时确实脑补过了头,要好好收敛收敛。
毕竟她可是聪明的金牌侍女小姐。
但……但这个情况,比被紫牙乌舔过的盘子还清晰吧!
有什么能让一向精明的殿下主动邀请,赞助一个还不会画画的画家?
有什么能让一个女人不计回报地为一个男人花钱?
说,还有什么能让人如此盲目!
“你,你是说真的?”屋里的青年也显然震惊了。“我不觉得我的画能卖钱……可能连生活费都偿还不起。”
公主的声音透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像有毛绒绒的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没关系,我养你啊。”
艾达被这句惊雷般的话劈得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后,她拎起裙角就往楼梯上跑。很快和抱着黑猫的小玛丽擦身而过,然后猛地站住,“玛丽,你这本书能借我用一下吗?它或许能拯救一个,不,是两个,即将遭遇风暴的灵魂!”
“啊?你说这本?”玛丽微露疑惑的神色,听话地往上抱了抱猫咪,把那本书递给艾达:“是我用小姐的名义从市政厅图书馆借的,下个月记得还就行。”
“马上用完就还!”艾达接过书,噔噔噔跑上了楼。
紫牙乌:“喵——”
小姑娘愣在原地,疑惑地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继续往下走。她在客厅忘了一本书,想去取回来。
艾达冲到安东尼奥的工作室时,建筑师正靠在椅背上转笔,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一张草图。
基本轮廓已经能看出,和高大的费尔南德斯之家不同,这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单层面街房屋,屋顶像是绽放的花瓣,又像是温柔的火炬。
艾达礼貌地敲敲门,然后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先生,我今天发现了一本好书,推荐您看一看。”
“一本好书?”安东尼奥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到书名时愣了愣:“《物种起源》?”
“是的,《物种起源》。”艾达郑重地把书放到他手中,“小姐特别鼓励我读书,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会给我推荐书。最近她就给我讲了这本书的内容。”
“虽然里面说我们人是猴子变的啊什么的有些滑稽,但我觉得有句话说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