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一愣。他对着路灯看了看那人塞给他的东西,忽然变了脸色。
那是一封信。
开头第一句话是:“马丁先生,替我向您的妻子、儿子和女儿问好。”
他的手一抖,《晚报》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正好露出第一页上他自己的照片,旁边是标题——“叛逆的勇士!马丁律师事务所接下德莫夫人的辩护工作。”
而在这条新闻下面,则是占据了另一半版面的头条——“议会关于授予安东尼奥·高迪规划委员会成员资格的议案进入最终投票,预计通过已无悬念。”
事实上,这两条新闻就是这段时间巴塞罗那各家报社最关注的事情。
两件都史无前例。
市议会在议长马诺罗的特别授权下,正在讨论破格授予安东尼奥·高迪场馆规划委员会成员资格的议案,如今已经进行到了最终投票的环节。
媒体向来喜欢报道年轻天才,尤其有个性的年轻天才。
这位年仅21岁,还在建筑学校读四年级的建筑师身上不乏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他在设计第一个作品时,就与市政厅发生了冲突——更传奇的是,据说当时海名不见经传的费尔南德斯小姐曾经为他提交过结构可靠性的证明材料,最后却因为建筑司的刁难而未能通过。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费尔南德斯之家立柱切面上的那句话——如今,“伟大的巴塞罗那市政厅”已经成为了反抗权威的年轻人的黑话,就连现在闹得如火如荼的女权示威行动也常常引用。
“看到这位年轻人,你就不得不承认,在艺术的领域,天才往往是具有碾压性的。很多人穷其一生,可能也达不到个别人短短几年内能够达到的高度。”
“……果然是势利的媒体。”何塞·阿巴斯放下报纸,脸色阴沉至极。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他已经统治巴塞罗那建筑圈数十年,最近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而失控的源头……始终是同一个人。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就是一年前。从那个年轻人加入自己设计的伯爵之家项目开始。
从那之后,他一步一步获得了越来越高的知名度,自己却落到了越发尴尬的境地。
如今,在他的强烈反对之下,议会竟然直接绕过自己,用政治权力强行将那个年轻人塞进建设委员会!
一旦投票通过,他何塞必将成为整个西班牙,甚至是全世界的笑柄。
而那个机会,是某位初来乍到的年轻小姐介绍的。
何塞眯了眯眼睛,又翻到了报纸上对费尔南德斯小姐的介绍页面。
她一年前才来到巴塞罗那,然后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成为了声名鹊起的新贵。无数人在猜测她的背景,也有不少人好奇,难道她将来能够逃过贵族家长联姻的命运?
“瓦伦西亚的公爵之女吗?”
何塞眸色冷冷,“在巴塞罗那无亲无故,找不到她的把柄。那去瓦伦西亚,总能找到吧?”
毕竟,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女人的把柄,总比找男人的容易多了。
……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是转眼之间,万众瞩目的德莫夫妇离婚案就要开庭了。
若不是此案为不公开审理,恐怕闻风而来的记者会将整个法庭挤爆。
“全体起立。”
大法官圣地亚哥走了进来。他穿着公服,肩上披着崭新的白鼬皮饰带,黑色高帽十分肃穆。
进行完各项例行程序之后,进入辩护人提问环节。
首先是德莫夫人的辩护律师向德莫男爵提问。
“请举起右手。”
男爵照做了。
“请你向上帝宣誓,你的证言是尽你所知,毫无隐瞒,完全据实陈述。”
“我发誓。”
“马丁律师。”
马丁站起来,走到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面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了圣地亚哥:“法官先生,我放弃对被告人的提问。”
“什么?!”众人愕然。
法庭内出现了一阵骚动。
“肃静。”圣地亚哥法官面色不变。
“马丁律师,你是否确认这一点?”他低头看向马丁。
“我确认。”
圣地亚哥记录了什么,随即面色冷峻地扫视一圈法庭内众人,对着德莫男爵的律师点了点头:“加西亚律师。”
“谢谢您,法官大人。”
那位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的律师站起来,走到了劳拉面前,优雅地鞠了一躬:“德莫夫人。”
他微微一笑:“那么,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西班牙是大陆法系国家,诉讼中当事人双方在庭前就要提交所有的书面陈述或证据材料,法官在审判中的陈情论述远多于律师或者当事人,相比较而言戏剧性较差,所以更多借鉴了英美法系的庭审流程。请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