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的画面之中,灯光下的河水荡漾着斑斓的波纹,人头攒动。
从萨拉萨蒂,到埃菲尔,再到这群印象派画家。都是三十岁往上的——
难道乔伊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
22岁尚在读书的安东尼奥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应该换个路线。
……
回巴塞罗那的决定一旦做出,后面的一切安排似乎都水到渠成。
来巴黎的任务已经完成,随时都可以启程返回。
刚靠投机活动赚了一大笔的乔伊原本决定做一个最慷慨的赞助人,带亲爱的家人们一起在巴黎观光几天。
结果,在顶着大太阳参观了巴黎圣母院和凯旋门之后,她很快就懊恼地发现,凡尔赛宫、卢浮宫不向公众开放,蓬皮杜中心、奥赛博物馆还没建成,而埃菲尔铁塔……的建筑师前两天说,她的“建一座铁塔地标”的建议很有意思,会好好考虑。
如今的巴黎虽然已经是有名的大都市,但旅游资源依然匮乏——和一个多世纪后相比。
乔伊叹口气,接受了现实。
虽然不能欣赏历史,但参与历史也是快乐的体验了。
当然,这几天里最快乐的莫过于印象派的艺术家们。
这帮边缘艺术家最渴望的就是面包和掌声。
如今,面包有了,掌声也有了——而且这位天使赞助人小姐还盛情邀请他们去巴塞罗那开办画展。
将画作推向全世界是他们最大的梦想,也是不敢想的梦想。
为了这个宏伟的梦想,前期准备需要耗一些时间。
因此,在费尔南德斯小姐一行人启程返回巴塞罗那时,画家们依依不舍地送到了火车站,约定好用几个星期的时间把巴黎的事情料理好,之后就前往巴塞罗那。
文森特十分兴奋地表示他想和这些同行们一起在巴黎多待一段时间,再一起返回。
乔伊自然没什么意见。她是在见到莫奈他们之后才隐约想起来,历史上的梵高似乎确实是接触了印象派画作之后画风大变,从此才开始创作后世人们所熟悉的那种画风。
离别之前,乔伊从火车的大窗户探出头去,按着垂着闪色缎带的雪白宽檐帽,高兴地对莫奈挥了挥手:“莫奈先生,我会在花园里种很多睡莲哦!您可别让它们失望。”
莫奈被逗笑了:“您喜欢睡莲吗?没问题,等我去了巴塞罗那,一定多画几张。”
火车在轰鸣声中缓缓加速,站台上热闹的送行声逐渐被抛在了远处。
乔伊看着渐渐远去的巴黎城区,心里有些感慨。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要回到巴塞罗那了啊。
其实还是很想念那座城市的。
她还没见过完工的古埃尔公园呢,真是期待。伯爵先生这段时间想必情绪高涨,不知道会不会在舞会上多开几瓶雪莉酒庆祝?
正是盛夏,返程一路无事,他们顺利抵达马赛,再从那里的港口登船。
不像去程,回程坐的是小型游轮,一个浪头打来,乘客们便猝不及防地东倒西歪。
乔伊没扶稳身边的扶手,一个趔趄朝旁边歪了过去。
随后“咚”地一声撞在了安东尼奥身上。
虽然他显然极力隐忍,但乔伊还是听见他低声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
她这才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安东尼奥的伤分明还没有好。
……好一个安东尼奥!
而她,居然一直忽略了这件事。
一股后怕与怒气猛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乔伊气呼呼地抬头一看,玛丽扎着蓬蓬的马尾辫,正坐在起居室的桌子旁乖乖地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看书,起伏的浪头似乎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大人的矛盾摆在孩子面前。
于是,她拉开通往船尾甲板的舱门,板着脸看向一脸没事人模样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的男人:“安东尼奥,我想我们有必要进行一点学术交流。”
安东尼奥挑了挑眉。
他没说什么,起身跟着出去了。
坐在桌边的玛丽抬起头,看着舱门缓缓地合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她啃一口夹着煎蛋、乳酪和火腿的三明治,又翻了一页。
过了几分钟,另一边的舱门打开,艾达手上拎着一只茶壶,嘟嘟哝哝:“唉,在船上找开水可真不容易,还要专门找厨房烧……咦,他们人呢?”
起居室里只有玛丽一人。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学术交流。”
“学术交流?”
安东尼奥揶揄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甲板,“我以为至少该有纸和笔。”
他们一行人包下了船尾舱,这一带甲板不会有别人来。
船尾的视野十分开阔,游轮在一阵阵浪涛中起伏,船尾在碧蓝色的海面上拖着长长的白色泡沫,仿佛白孔雀展开亮晶晶的尾羽。
“是医学学术交流!”
看到某人一脸轻松的表情,乔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安东尼奥,伤都还没好,你怎么就来了?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哪怕在医学已经高度发达的后世,遭到那种程度重伤的人也得养个把月吧——何况是连输血都还在碰运气的十九世纪?!
万一他在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对得起人类么?
“你说什么伤?”
好嘛,这家伙理直气壮地装傻。
“哦,枪伤?早好了。”安东尼奥懒懒地靠在银白的栏杆上,抬手在左半胸膛的白衬衫上戳出一个褶子,“不行你打打看——喏,朝这儿打。”
乔伊可真是气坏了。
怎么会有这么作死的人,太可恶了。
伤口当然是不敢碰的,但她忍不住去拽他的胳膊——你自己也别乱碰啊,医学白痴!
没想到刚一碰到他,安东尼奥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丝痛苦的神色再次掠过他的脸颊。
什么?连手臂也受伤了吗?
乔伊一下子慌了神,凑上前去。
安东尼奥的手顺势一动,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将毫无防备的她拉了过去。
乔伊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踉跄着歪倒在他怀里,又碰到了冰凉湿润的栏杆。
等到乔伊回过神来时,安东尼奥已经低下头来,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边手臂则漫不经心地撑在旁边的栏杆上,将她困在了船尾圆弧形的栏杆内侧。
他们挨得太近了,船身随着浪涛一动,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之晃动,一阵炽热的呼吸扑在乔伊的脸颊之侧。
她的耳朵忽的一下烧了起来。
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乔伊脑中“嗡”的一下,舌头都开始打结:“安东尼奥,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想想,”安东尼奥似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学术交流?”
……混蛋!
乔伊恼羞成怒:“你,你……”
又一个浪头打来,船尾顿时一晃。
乔伊大脑空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随着惯性向一旁歪去——顺势执起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隔着衣物隐约透过来的热度掺杂着海风湿润的气息,低低的轻笑拂在耳边,“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水顏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塘朱ano、今天阿蒙泡到愚者了吗、美丽的天空、资深潜水员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