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巴塞罗那来说,下雪是几十年一遇的奇景。这场大雪也仿佛只是圣诞节限定,很快就融化得无影无踪。
新年伊始,天空蓝得让人睁不开眼,与地面上无数面被兴奋的人们仔细的窗户一同闪闪发亮,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碎裂成无数块,被调皮的小天使遗落在人间。
战争之后,巴塞罗那的人们在忙着重建。
在战火中被摧毁的交通、电力和供水线路最先恢复。
借着战后重建的机会,在霍乱疫情后重新规划但还没来得及实施的供排水系统进行了整体的大修,对所有可能有卫生隐患的线路都做了彻底排查。
众多报纸在报道这件大事时,都颇为感慨。
“之前每次疫情肆虐时,最忙的都是教会的神父们,最快卖完的都是十字架和基督像——当然,很快就会变成棺材。”
“但这一次,因为尊敬的玫瑰公主殿下,我们透过科学而非神学的镜片审视疫情,这才发现完全可以通过人类的努力,规避未来的灾难。”
“我们要向在那段最困难的时间里保护我们的医生、护士和志愿者们致敬,向每一个在黑暗中帮助他人的人致敬。”
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巴塞罗那大学宣布,他们将开设“公共卫生”专业的学士后课程。
据说,这个专业在医学学士之中十分火爆。
基础设施以外,被炮击损毁的房屋、街道和公园也在修复。
战争让人们最为直观地看到钢筋混凝土的威力,因此在重建楼房时,这种材料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建材选项,曾经那些关于“在石头里掺杂金属会招来邪祟”的说法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在这个热火朝天的过程中,乔伊则面临另一个问题——蒙特惠奇城堡旧址的这块土地该怎么办?
经过城市建筑规划委员会的重新设计,蒙特惠奇山上原有的世博园区设计加入了几项变动。
半山腰会建一座大型的体育馆,目标是让所有想去看足球赛的人都能在观众席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可能当初在布拉默公园寒酸的足球场边坐在树上的“猴子”都对此耿耿于怀。
而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原本规划为绿地、树林与公园的区域中,划出了一片土地,作为在此次巴塞罗那守卫战中死去的人们的公墓。
那将会是巴塞罗那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殿下,这是市民意见反馈的汇总,供您参考——总体来说,人们都不想再重建蒙特惠奇城堡了。”
每当太阳初升,人们远远地看到山顶上隐约的废墟映着灿烂的云霞,恍惚间会觉得那座城堡几乎是一个寓言般的符号——
一百六十年前,它在巴塞罗那围城战之中建成,炮口永远朝着城市。
它的存在历史,几乎就是巴塞罗那遭到镇压、监控和恐吓的历史。
一百六十年后,它在巴塞罗那守城战之中毁于一片火光。
这座城市从此摆脱了那只居高临下的冷酷眼睛,浴火重生。
“为城市的战略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建议在那里建一座城堡,要具备基本的防御功能。不过,也为了照顾人们的情绪,这座城堡越不像城堡越好——考虑到您的身份,我们认为建一座宫殿非常合适。”市议会的秘书恭恭敬敬对乔伊说道。
“当然,这是您的私人土地,以上都是建议而已。”
“好的,我明白了。”
秘书走后,乔伊咂摸咂摸他的话,噗嗤笑了:“要一座城堡,但越不像城堡越好——这简直就是给某个家伙量身定做的要求。”
她翻开旁边的记录册,幸灾乐祸地点了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哦吼。
祝你好运,建筑师先生。
整座城市都百废待兴,人们也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了重建的事业之中。
繁重的工作占据了人们绝大部分的精力,以至于他们还未注意到冬天拎着裙摆悄悄前来的脚步,就看到了遍地盛开的雪花莲。
这种地中海畔最早的报春花低垂着小铃铛似的洁白花朵,在温润的海风中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雪花莲之后,很快就是大朵大朵的白色藜芦花、紫罗兰和蓝铃花。
似乎是突然之间,巴塞罗那下了一场满是地中海气息的蓝色暴雨。
暴雨之后,人们突然发现,彩色的风信子已经悄悄在每一处街角点燃了绚丽的火炬。
春天就这样急匆匆地来了。
呜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在雨后清新而湿润的空气里吐出大团的白色烟雾,一直飘到火车站上空很远的地方才消散。
“殿下,我真的走啦。你要想我哦!”
艾达坐在窗边,使劲抹着眼泪。
“我会的。记得给我发电报。打电话也可以!”乔伊微笑着回答道。
因为在巴塞罗那守城战中的出色指挥表现,艾达破格被国防部挑走了,即将启程去马德里。
虽然很不舍,但乔伊绝对支持艾达去做她最想做也最擅长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梦想,更是她之后,千千万万女孩全新的可能。
“再会,希门尼斯将军!”乔伊笑眯眯地招手。
“哎呀!”艾达顿时捂住脸,又从指缝里漏出一只眼睛,“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再叫一声我听听?”
“希门尼斯大人——”乔伊用最甜腻的声音叫道。
艾达顿时打了个哆嗦。
“嘶——殿下,我感觉到你的爱了,就像一盆滚烫的冰水从头浇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