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傍晚,利塞乌大剧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啊,怎么办!要开演了要开演了要开演了……”比才紧张得拼命擦汗,拿着手帕的手直发抖,在后台焦虑地踱来踱去。
“别担心,比才先生。”
乔伊赶紧安慰过分紧张的作曲家,“您已经来到卡门的家乡了,她的同胞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比才虚弱地笑一笑:“殿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您至少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应该知足。”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哪怕这一次演出也不受欢迎,这部作品至少到西班牙演出过了,我死也该满足了。”
乔伊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或许是这位天之骄子前半辈子得到了太多的鲜花和掌声,如今一次演出失败的打击就几乎是毁灭性的。
“比才先生,您真的不必这样想。巴黎人们无法理解它的伟大,只是因为这部歌剧太过创新了,人们一时无法接受再正常不过。”
“您得有耐心,等一等这个时代追上您的脚步。”
这是个变革快到撕裂的时代。跑得比时代还快的艺术家,也并不止比才一个人。
“演员备着更换的演出服都已经备好了。”劳拉高兴地搓着手走过来。
“拉链真是个好东西,多亏了您,殿下!按照您的建议,我已经在阿拉贡广场的服装铺里准备好了同款的成品衣服,说实话,我也紧张得要命。”
“放心好了。”乔伊笃定地笑道,“所有的女孩子都会感谢你引领不必穿束腰的服装潮流的。”
“你现在越来越像公主的模样了,殿下。”萨拉萨蒂微笑着伸出手,把粘在她白色帽檐上的一片羽毛捏下来。
“我一直都很像。”乔伊得意道。
“你看那边——”劳拉忽然捅了捅她。
乔伊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华美的灯光穿过粼粼闪光的长长垂缎与绒布,清亮的光柱垂下,在缓缓漂浮的毛絮与尘埃中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在一身黑色燕尾服里显得格外修长的身影倚靠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扯了扯领口——这身衣服的主人大概不太习惯穿得这么正式。
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睫,从头顶落下的灯光在睫毛上投下一片影子,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藏了起来。
似乎并没有在看这边。
乔伊顿时心花怒放,拎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你在等人?”她笑嘻嘻地问道。
“只是随便转转。”安东尼奥毫不留情地转身。
人家刚帮了她一个大忙,乔伊丝毫不气,高高兴兴跟在后面,“说好了直接去观众席就行。你干嘛还要来后台?”
她心情极好,不由得便有些得意忘形:“是不是想我了?想我就直说嘛,又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乔伊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你就一定要往后台男人那么多的地方凑吗?”
啊?
“那里女人也很多啊。”乔伊莫名其妙,抬起头反驳。
她又不是没往人多的地方跑过。
事实上,她总是闲不下来,别说最近忙着布置画展、为歌剧的服装布景出谋划策,就是以前,她也经常去人多的地方。
安东尼奥之前从没说过什么,今晚这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这时,他忽然弯下腰,扳着她的肩头与她平视。
这里正好是后台到观众席的走廊,灯光有些昏暗。
但他凑得太近,近到乔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安东尼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乔伊纳闷了。
这是在比谁先忍不住笑吗?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她大大方方让他看,同时也大大方方去看他。
原本淡蓝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是湖水一般清澈透亮的浅色,但在此刻昏暗的灯光下,它化成了更为深邃的色彩,宛如银河流动的湛蓝星空。
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翘。
乔伊突然伸出手去。
视野骤然笼罩上一片近距离的阴影,安东尼奥下意识地闭上眼。
眼睛上传来微微酥痒的触感,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喜的笑声。
“安东尼奥,我发现你的睫毛是栗棕色的,和你的头发是同一种颜色诶!”
安东尼奥:“……”
他一把抓住拨弄他睫毛的手,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径直去了观众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利塞乌大剧院!”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大家将要欣赏的是《卡门》在西班牙的首演,玫瑰公主殿下亲自出席,我们甚至邀请到了这部作品的作者,乔治·比才先生。”
热烈的掌声中,乔伊探头看了比才一眼。
这位微胖的高大法国人弓着身子把头埋在手掌里,挤在并不算宽裕的座位上,看起来格外窘迫。他似乎非常后悔出席。
乔伊:“……”
算了,等演完就好了。
在渐渐安静下去的掌声中,酒红色的大幕缓缓拉开,舞台上满是忙碌的人群,这是塞维利亚城镇热闹的广场。
人头攒动,一切都转瞬即逝,直到烟草工厂的女工们鱼贯而出,红裙的卡门出场。
哈巴涅拉舞曲挑逗的鼓点响起,仿佛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在人们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时间在此刻凝滞。
铜色皮肤的吉普赛女郎拥有细长而多情的眼睛,刀子般的长发像蓝矶鸫的尾羽那样放射出墨绿色的光泽,披散在火焰一般的红裙上。
这条裙子并没有巨大的钟形裙摆,自然的曲线沿着腰肢垂下,在膝盖处微微收拢,又在脚踝绽放出层层叠叠的荷叶花边,随着卡门曼妙的舞步飞旋出烟花般绚丽的红影。
卡门红唇开合,唱起《爱情是只自由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