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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砸了这瓶酒(1 / 2)

多年之后,巴塞罗那的人们回想起1879年万国博览会与世界运动会合办时的盛况,依然津津乐道。

七个月的时间里,超过三百万游客来到巴塞罗那,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迹。

从春到夏再到秋,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充满了穿着各色服饰、说着各国语言的来宾。

地中海畔的阳光在这一年格外灿烂,蔚蓝的海潮送来一艘艘来自世界各地、满载奇珍异宝的船队,又目送心满意足的人们乘上船只,离开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市。

最热闹的焦点,非蒙特惠奇山莫属。

这座巴塞罗那东南角的小山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没人能想到,如今人声鼎沸、开阔壮丽的世博园区,曾经矗立着用作监狱、炮台、绞刑场的城堡。

绿树成荫的土地,曾在吞噬一切的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山顶城堡焕然一新,这里曾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被夷为平地。

如今,万国博览会把蒙特惠奇山变成了文明汇流的胜地,修筑起开阔的大道、争奇斗艳的万国展馆、鲜花遍野的公园,和一座见证所有澎湃激情的巨型体育馆。

从山脚迎接万国宾客的西班牙广场出发,可以选择坐快捷的电车,也可以选择自己沿着宽敞的广场宽阶往山顶攀登。

穿过游人如织的世博园,走过草木向阳的僻静公园,便是一片鲜亮的茵茵草坪,远远望见一座座洁白的十字架。

每一座十字架都以白色大理石制成,雕刻着姓名、生卒年月,以及一句墓志铭。

那是在1874年巴塞罗那围城战中,为保卫这座城市而死的人们。

开阔的草地间,林立的白色石碑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四周是随风拂动的绿草和色彩缤纷的花海。

孩子的墓碑上放了圣诞节的便便大叔,少女的墓碑上挂着勿忘我编成的蓝色花环,中弹牺牲的士兵墓碑上则放着一顶伤痕累累的头盔。

更多的则是鲜花——包装精美的花束、用草梗扎起的野花、成串的风铃草与三色堇,让这片草地沉浸在芬芳的花香之中。

巴塞罗那的人们喜欢来这里散步、野餐,日光温柔、微风习习,从这里可以远眺百花盛开的城市与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

不过,走过草地、穿过树荫,到达的才是此刻蒙特惠奇山上最热闹的地方——山顶最高处的巴塞罗那宫。

这座梦幻如星云的宫殿坐落在山顶,是目前为止建筑家高迪完成作品中规模最大的一处。

直到世博会开幕,它才第一次向世人敞开怀抱。

巴塞罗那的报纸为此激动地大书特书。

“众所周知,这座宫殿属于我们亲爱的玫瑰公主殿下,但公主就像当初慷慨地将蒙特惠奇山捐给巴塞罗那市一样,允许本次万国博览会无偿借用这座宫殿。”

“因此,我们才得以一睹这座宫殿无与伦比的设计——它本身的美丽,丝毫不亚于此刻正在里面展览的五千余件艺术品。”

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脉搏:艺术与工业”。

巴塞罗那宫的展览便聚焦艺术的历史,展出了来自西班牙各地数千名艺术家和博物馆的绘画、雕塑、摄影等艺术作品。

似乎不出人意料,它成了本次世博会中最受欢迎的展馆。

其中最火爆的莫过于印象主义展厅。

这个近几年刚刚在艺术界兴起的流派勾起了来自全世界的人们的好奇心,每天都有成群的人们涌入,展览组委会后来不得不采取了限流的方式,以免过于热情的观众损坏展厅内的作品。

进入巴塞罗那宫的观众们一边欣赏画作,一边也在欣赏这座建筑本身。

双曲线、抛物线、螺旋线和椭圆天衣无缝地彼此相融——这座宫殿似乎真的如设计师流传甚广的那句“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一般,找不到一处直线。

波浪般浮动的墙壁从深紫、湛蓝渐变到晚霞红,一层层盘旋的楼梯如同圈圈凝固的涟漪,阳光滑落在银色飞线勾勒的弯曲墙面上,这座建筑似乎每一寸肌理都在舞动。

无数画作高高低低地挂在墙面上,就像这个缓缓流淌的银河中流光溢彩的星辰。

这是群星璀璨最好的注脚。

不过,此时宫殿的主人和设计师都没有来这里凑热闹。

他们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帽檐,混入了山腰中逛世博园区的人群。

“太不可思议了。”安东尼奥一边感叹,一边飞快地在速写本上勾勒线条,“世界上最古老的桥梁!你看这完美的弧拱,三千多年前就用了纵向并列砌筑的方法实现桥梁的稳定。”

乔伊耐心地点头:“对,它叫赵州桥。我们去看下一个……”

“还有这个!”安东尼奥眼前一亮,“这就是天井?是一种室内花园的设计……人们在建筑内部也可以看到天空,还可以收集雨水、加强通风,调整室内的温度。简直妙不可言。我已经想好如何在我的下一栋建筑里运用这种结构了……”

“啊。”乔伊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

她看到过这种结构——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安东尼奥是从他的朋友,一位汉学家那里了解到中国的建筑传统,并将其融入到他的设计风格中去。

如今,他大概要受到更多影响了。

“让我把这个也画下来……”安东尼奥看起来似乎恨不得把展馆里关于建筑的图片与模型全部画下来,“木质结构,对称而圆融,尤其是与自然完美结合的设计。”

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乔伊,我真是嫉妒你,来自这么灿烂又伟大的文明。”

“我也觉得我很值得嫉妒。”乔伊笑眯眯道。

安东尼奥对中国馆里的建筑展览充满兴趣,她与有荣焉,自觉担负起解说员的职责。

不过,当他毫无自觉地在这里耗了大半天也一步没动,其他参观游客开始抱怨他们一直占据着最好的观赏位置,乔伊的社恐终于发作了。

“走啦,安东尼奥,”她拉扯他的袖子,“你都快把这些模型看褪色了。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住下了?”

“好主意。”安东尼奥极为认真地回答道,“要知道,中国、西方和阿拉伯的建筑体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三大建筑体系。这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

“好好好,你这么感兴趣,我回去天天给你讲。”眼看展馆负责人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们,乔伊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拖走了。

“说好了,不许食言。”安东尼奥恋恋不舍。

“行行行。”乔伊拉着他没走出多远,突然脚步一顿。

她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安东尼奥,帮我个忙。”

安东尼奥挑起眉。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乔伊下一刻就压低声音说:“把那瓶酒砸了。”

安东尼奥:“……?”

他向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矮桌上摆着许多只模样简朴的陶罐,罐口扎着红纸,衬得棕黑陶罐看起来灰头土脸。

这大概是一个酒的展台,不过这种酒与精致的葡萄酒、香槟和雪莉酒等等比起来实在其貌不扬,在此驻足的游客也是寥寥。

“快,砸。”乔伊又催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