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故很少做梦,因为条件不允。
但这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梦到了一些东西。
梦里面人很多,看向他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梦里的他站在高处,内心充斥着疯狂到恨不能毁灭世界的暴躁与愤怒。
暴躁……与愤怒……
时故不敢相信这是他会产生的情绪。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是自他胸膛中产生过的情绪。
随后画面一转,他躺在了一个一片雪白的房间。
有什么束缚住了他的手脚,他挣不开,也没有要挣开的打算。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时故艰难睁眼,隐约见一个雪白的衣角从他面前拂过。
他认得那个衣角,那是医生的大白褂。
“患者情感缺失,有中度情感性精神障碍和重度偏执型人格障碍,此外,发病之时还时常伴有幻视幻听现象,初步判断为重度精神分裂。”
医生顿了顿,声音带了些许迟疑,拧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治吗?”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时故努力想看清,却只闻到了一阵烟草气息,与此同时,一个年纪稍大的声音响起。
“保持。”
保持。
时故明白那人的意思。
——不特意治疗,但也别让病情恶化。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决定了他往后的命运。
一直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时故终于动了。
他开始疯狂挣扎,几头成年大象加起来都奈何不得的手环在他的挣扎下发出不堪承受的破裂声,而与之共同传来的,是电击和重压。
一根针忽地扎入了身体,他痛极了,意识却不由自主地慢慢消逝,他努力用意志对抗,却无论如何抗争不了。
终于,他放弃了。
反抗太累,而顺从,轻而易举。
……
“时长老?时长老?”
一阵焦急的呼唤将时故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时故睁眼,入目的是一张犹带稚气的少年的脸。
他思量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服侍他的童子,明川。
“长老,您怎么了?没事吧?”明川脸上满是担忧。
“我……”
时故脸上还带着冷汗,微微张开的唇有些颤抖,神色怔然。
如果此刻光线稍微亮上一点,明川便会发现,时故那双极黑的眸子稍稍变浅了一些。
可惜,夜色太黑,他看不见。
“我生病了。”好一会,时故才轻声道。
明川一愣:“长老可是患了风寒,需要请十三峰的医师看看吗?”
时故没说话。
他不是爱说话的人,明川也没少见时故沉默的样子,可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样的表情,他却总觉得此刻的时故看上去格外悲哀。
“长老……”他忍不住打破寂静。
“没事。”时故摇摇头,“你下去吧。”
明川无声告退。
天还没亮,夜色很深,时故蜷着腿,呆呆在床上坐着。
他的房间不大,但由于陈设很少,看上去很空,有那么一瞬间,时故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的病房似的。
可其实是不同的。
时故愣愣地想。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锦囊中一层一层的包裹着什么东西,看得出他很珍视,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露出其内几个白色的小瓶,瓶身上还印着密密麻麻的扭曲的字体。
熟练地拿起一瓶,时故倒出两粒白色的圆片,也不管它有多苦,直接干吞了下去。
再睁眼时,便又是那双黑若石墨的眸子。
……
时故拖了半个月也没完成任务。
反正任务还没到规定时间,不着急。
他这样劝说自己,继续若无其事地与郁詹一同上课。
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郁詹却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十六峰的石窟前,郁詹面如黑炭。
“不是我跟着你。”时故认真纠正,“是我等着你。”
说完,他又不赞同地补了一句:“你起的太晚了。”
郁詹满脸黑线:“你看看外面,天亮了吗?!你是不是晚上不睡觉的?!”
时故不知为何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反驳。
“你为什么非得要跟我一块走?”
郁詹是真的无语了,他性格本就孤僻,不愿与旁人同行,时故却总上赶着往他这里贴,他赶不走,便想早些出发,甩掉时故,谁料时故比他还绝,这才五更天,他就已就蹲在了外面。
郁詹一气,说话的声音就不自觉放大。
闻言,时故微微睁大了眼。
一副好皮囊的重要性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时故的问题,配上这无辜的表情却莫名让郁詹有了一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
郁詹:“……”
时故的事迹他是听说过一些的,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可眼前这个……
郁詹眼中带上审视,刨去此人格外能装的可能性,看来,传言倒也不可尽信。
郁詹这般想着,面上却更加冷漠,看也不看时故一眼,转身便走。
时故下意识抓住了他。
他曾经问过006,什么是师徒。
006告诉他,师徒就像是亲人。
因此,尽管这个师徒关系来的你不情我不愿,时故依旧想要维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