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范宏胤又道：“所以你是大乘期这件事，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九晟天尊发现，那个人，他简直就不是人。”
“我要同你说的也是这个，郁詹的娘亲……其实是死在九晟天尊手下。”
时故反应了好一会。
随后，他猛地抬起了头。
他面上情绪总是很少，此刻却显露出了完全无法掩饰的震惊。
九晟天尊……杀了自己的亲女儿？！
“难以置信吧？其实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这事是发生在九晟天尊身上的，倒也不算奇怪。”
“他修的是无情道，还没坐上天尊之位的时候，就出了名的为了变强不择手段……这些你在九晟墟根本打探不到，因为凡是对他不好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清的干干净净。”
“甚至郁詹他娘，都只是这个人为了修炼而人为制造出来的，生下来之后连天尊的面都没怎么见过，知道的她是天尊的女儿，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个九光殿的侍女。”
“啪”一声折扇合上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街道显得无比清晰，范宏胤嘲讽一笑，随后才继续开口。
“你别看我平时跟郁詹打成一片，其实啊，我大了他一百多岁，若是凡人，做他祖宗都够了，只可惜我虽然想把他当儿子看，他却只想把我当孙子，渐渐的，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也算是了解，郁詹这个人……其实很敏感，也很偏激。”
“他很幸运，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父母把他保护得很好，以至于虽然是个杂种，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冷眼。”
“但他也很不幸，因为父母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这让他在父母出事过后，变本加厉地遭受到来自外界的欺辱……这其实比一开始就不幸还要让人无法承受，因为拥有后又失去，比从未拥有要痛苦得多。”
范宏胤的声音其实还算温和，但时故却听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他有些迷茫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而范宏胤的讲述还在继续。
“你能想象一个才六岁的，鸡都没杀过的小孩，一边哭，一边杀了数十个远强于他的成人吗？”
时故呐呐。
而不等时故回答，范宏胤就自发地给出了答案。
“我见过，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郁詹绝非池中之物。”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那一年，郁詹亲眼看着他娘出事，他爹重伤逃走，从此只能阴沟中的老鼠一般躲在十方墟，之后，我就再没见他轻松过一时片刻……哦对，九天秘境其实是郁穆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时故木然点头。
“郁穆将九天秘境的密匙给了郁詹，现在的秘境说是郁詹自己的，其实也差不离，那可是九天秘境，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一个进去的机会？”
“只是，因为真正的传承并不是郁詹，他想要进去一次其实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范宏胤说到这里，还肉疼地捂着胸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替郁詹心疼。
“可郁詹却宁愿放弃其内的机缘，把堂堂九天秘境当作一个诱饵，只为了挑起一场人与魔的争斗，而类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计划，郁詹还在天凤墟、苍焰墟甚至是十方墟都统统来了一次，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自己的计划里。”
“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个疯子。”
“但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他想报仇，想矫正这个已经扭曲了的世界，尽管我并不清楚他搅乱世间和他报仇间有什么关联，但若我所料不差，这应当和九晟天尊那一手遮天的法则有关。”
时故愣愣地张了张嘴。
他知道郁詹的过去一定很苦很难，却从未想过，居然艰难至此。
而这些事情，郁詹连一星半点都没有跟他透露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良久，时故才轻声道。
范宏胤沉默。
这沉默让时故觉得不安，于是他抬头望去，却发现范宏胤的表情变得异常冷漠。
不知怎的，这冷漠让时故觉得熟悉。
很快，他就想起了熟悉的根源。
——像极了当初那位，说他永远不可能自由的研究人员。
而片刻后，范宏胤果然说出了和那研究人员差不多的话语：“因为我觉得郁詹不可能成功。”
“他太天真了，九晟天尊的可怕，远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
“要找死的人拦不住，我劝不动他，便索性也不去多管这件事情，毕竟归根结底，我和郁詹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但……好歹相识一场，若是没遇到你也就罢了，既然遇到，那我便也就多这一句嘴。”
范宏胤说着，忽然俯身，朝时故深深行了一礼。
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时故呆立原地，眼神有些无措。
“我希望你能在最后关头，救郁詹一把。”
范宏胤顿了顿：“若是救不了，捞个尸首回来也行，左右也还有个念想，比他娘强。”
说到这里，范宏胤又看了时故一眼。
“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可惜了。”
“劝你也收收心，别将感情放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到时候痛苦的是你自己。”
言尽于此，范宏胤不再多言，转头走到一边。
只是他人虽然走了，留下的话却一直萦绕在时故脑海，久久都停不下来。
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
微风拂过，吹起了时故的衣摆。
他忽然后退了一步，靠上了一道冰冷的墙面。
研究人员说他不可能自由，范宏胤说郁詹不可能成功。
这些人好像都看透了他们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未成型的玉佩，时故怔愣地望着，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甚至于比当年，研究人员说他一辈子都不会自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脱还要难过。
那可是郁詹……
是在时故梦中，永不妥协，抗争到底的郁詹。
“你会成功的。”很轻很轻的声音，低到近似耳语。
良久，时故将玉佩小心贴在胸口，仰头看着天空，像是在宣誓着什么似的：“你会成功的。”
他是一只失败的“怪物”。
而他绝不会让郁詹也像他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