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回府后,又在专门的院子里坐下演奏,唢呐锣鼓之外,扬琴琵琶二胡三弦加进来,奏起喜庆吉祥的礼乐,华丽高昂的女戏腔和着曲谱咿咿呀呀。
整个侯府都在忙活,准备明天的菜肴、从聚贤酒楼运来大量材质珍贵的圆桌、安排场地,陛下来了要铺新的红毯……
新郎与新娘被分开在两处,今晚不能见面。
先成婚的沈磡却没有这个顾虑。
响嚣班吹两刻钟,停一刻钟,断断续续吹到了半夜才歇下,休息几个时辰,明早天不亮又要奏乐。
顾长衣从未如此近、如此虔诚地,听古代的喜乐,一会儿把自己类比加班拉二胡的社畜,一会儿是吹箫的可怜人,有时候是那个唱腔婉转的戏子。
手不酸吗?嘴不干吗?屁股坐久了不痛吗?休息一会儿哪够啊?
沈家给了多少钱?到底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可是沈磡又没有给我钱,为什么我也在加班?
顾长衣被动辗转反侧,只能跟沈磡商量:吹唢呐的都吹二休一,我不能高于这个强度。
外面停你也给我停,不然翻脸。
他期盼着喜乐快快停下,大家愉快休息,奈何沈家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
翌日。
唢呐声一响,顾长衣就条件反射地醒了。
昨夜他自食其果,加上成亲的气氛太浓,沈磡一声声“媳妇”简直有,明明是不适合自己的称呼,却一次次因为这两个字退让,换来沈磡的得寸进尺。
今天,顾长衣就很清醒了。
清醒地屁股痛,清醒地用尽全力把沈磡踢下床,然后把床脚一盒软膏砸到他身上。
“这玩意儿哪来的!”
他最初最初就是被这个白瓷瓶弄得骑虎难下。
他说没有准备东西不行。
沈磡拿出了这个玩意儿。
万事俱备,来都来了……
顾长衣觉得自己容易对沈磡心软简直是致命弱点,比脸盲还致命。
沈磡把碎瓷片收拢好,免得割到顾长衣的脚,老实道:“欧阳送的。”
顾长衣不可置信:“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沈磡像犯了错误:“我告诉他我媳妇是男的,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就给了我这个。”
“除了他你还告诉谁了?”
“没有了。”
顾长衣愣住,沈磡什么时候这么信任欧阳轩了?
沈磡这个人戒心很强的,他观察下来,沈磡几乎不会对外提起任何有关他们的事。
欧阳轩有这么大本事?
大概是沈磡在聚贤酒楼学做菜,产生了几分师徒情谊。顾长衣稍稍理解了一些。
顾长衣沉吟了下,又是灵光一闪。
解铃还须系铃人,欧阳轩趁他不注意,一步步把沈磡教成了这样,不就是想套近乎从家属手里赚钱吗?
只要钱给得够,相信欧阳轩就能把沈磡变回原样。
此情此景,顾长衣只能保持乐观。
顾长衣感慨,但凡我脆弱一点,就想把沈磡和欧阳轩扔进无涯境一顿暴揍。
如果欧阳轩真这么有本事,说不定真能治好沈磡。
他去会会这个黑心商人。
如果沈磡跟正常人一样,就会意识到好兄弟之间不应该这样,治标治本。
有些事,非专业不能做,容易搭上自己。
顾长衣为昨晚的“灵光一闪”流下泪来。
沈磡看着床上青丝凌乱的顾长衣,胸腔被温柔和挚热充盈。
只要他叫一句“媳妇”,顾长衣就能软得不可思议。
他倒了一杯水:“媳妇,要不要再睡觉?”
顾长衣抬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被竹席压出来的绯红的印子:“你也知道我睡得不够?”
沈磡低声:“我都有听话的。”
顾长衣顿时红了脸。
所谓听话,外面休息,顾长衣也得休息。
顾长衣的本意是争取更多休息时间,怕自己有时候喊停沈磡听不到。外面吵,里面的声音就不突兀了。
但是没想到后面被沈磡拿捏住了时间搞事,更吃苦头。
傻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都是本能罢了。
顾长衣把沈磡踢下床后,就保持着一脚蹬在床沿的人字形姿势趴着,一动不动。
腿酸得厉害。
顾长衣嘴上道:“不睡了,起床。”
今天大家都早起,他睡到日上三竿多丢脸,万一被人知道他跟沈磡做了什么事——
啊,顾长衣持续趴着。
沈磡:“再睡觉一会儿吧。”
沈璠的婚礼他已经让章老板送去贺礼了,哥嫂不出席也不要紧。
顾长衣:“要起。”
沈磡俯身,把他的两条腿拢到一起,再帮顾长衣翻身,最后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拉起来,靠在怀里喂水。
顾长衣假装了一会儿没有感情的玩偶,喝完水原地复活,拒绝了沈磡帮他穿鞋子。
身残志坚,若无其事。
得亏上次骑马过度瘸了几天,他现在很有经验。
沈磡寸步不离地跟着顾长衣,一副“想扶一扶”的样子。
顾长衣冲他摆手:“你今天都别扶我。”
知道沈磡中药的人不少,他可不能让人知道他赶走杏儿后,自己帮沈磡解决了。
顾长衣挠了挠耳朵,道:“那个,人的洞房花烛夜,一生只有一次,大家都是如此,你弟弟也是。”
沈磡:“……”后面的他不想听。
顾长衣流利道:“所以昨晚那种事,只有一次,以后都没了。”
洞房是只有一次,但是那种事可以有很多次!
沈磡知道被糊弄,但是作为傻子,他不能反驳顾长衣的逻辑,只能顺着道:“弟弟只有一次,我是哥哥,可以多一次。”
先争取一次也是好的。
顾长衣微笑,“娶新的媳妇就可以增加一次啦。”
沈磡:“……那我不要了。”
顾长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