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王定下“十年智取”的规划,他这么怂的原因比较复杂,不止是殷雪臣打人巴掌清脆响亮的原因。
原因其二,他从沈磡那里了解到,殷雪臣初入官场,就因为容貌出众而随身携带避孕丸。赵从湛不想成为殷雪臣十年来的第一个防备对象。殷雪臣有坚硬如冰的心性和高山白雪的品格,采撷者自当仔细净手,不要轻易触碰。
原因其三,则是沈磡师兄粱西和殷薷的事,让晋西王充分认识到,殷雪臣从不轻易原谅错误。赵从湛怕自己急中犯错。
当时,顾长衣还没生甲宝乙宝,住在长依园,兢兢业业地当殷雪臣的跟班。
有一天,殷雪臣突然主动跟他说话,赵从湛抑制着激动:“你想问什么事?”
殷雪臣指了指他脸上为了潜入京城弄的易容:“你会易容?”
赵从湛:“对。”
殷雪臣:“能帮我给一个人易容吗?”
晋西王:“当然可以。”
殷雪臣带着赵从湛,去了城中深巷中的一个善堂。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殷薷会来这儿给善堂的孩子教课,他现在在欧阳书院当夫子,教出了不少举子,大梁尊师重道,殷薷的日子算是富足。
赵从湛见到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温和儒雅,披着一件鸦青外套,眼里盛着汪浅淡的笑意。
“雪臣,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殷雪臣对他的态度好到令晋西王吃醋:“有件关于你的事,需要私下谈谈。殷乐呢?”
殷乐是殷薷的儿子,今年十五,半大小子成天不见人,在学堂里坐不住,殷薷让他想好入哪行趁早去拜师学艺。
殷薷:“他去跟人学烧瓷,我也有段日子不见他。”
殷雪臣让晋西王在门口望风,自己和殷薷去内室详谈。
前几日,沈磡的师父裘宿过来找他,问他是否知道殷薷的下落,老泪横流地替大徒弟卖了一次惨。
裘宿真心觉得自己两个徒弟得去拜拜,为何媳妇的下落都掌握在一个软硬不吃的大理寺卿手里。
殷雪臣:“这不过是你大徒弟的一面之词,叫我如何相信?”
裘宿:“可以让两人当面对质。”
殷雪臣:“当面对质?若是你徒弟没理,你能保证他不缠着殷薷?”
裘宿:“……”那怎么能,沈磡装傻坑媳妇还敢勇猛直追呢。
“粱西不是那种人。”
“你两徒弟都是一个德行。已经过去十五年,故人心易变。”
裘宿在殷雪臣这儿撬不开一点消息,只能派人加急通知粱西,起码能确定殷薷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粱西离京城不远,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立马启程,差不多快到了。
殷雪臣道:“破案都讲究现场指认,我不了解粱西,因此你自己去看去听他的辩解,当然,为了全身而退,你最好易容。”
殷薷怔怔地站在那里,思绪飘回了十四年前的秋天,他抱着乐乐回去找粱西,结果看见绿明庄红绸招展,给大少爷粱西办喜事。
花轿进去,礼官的声音高亢响亮,飘出深深庭院,他在外面听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怀里的乐乐啼哭不止,似乎催促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礼官一句一句剜掉他的心头肉,殷薷便再也站不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乐乐回族里又待了几年。
殷薷第一次出山才十二三岁,跟殷雪娥走散之后,他顺水南下,晃荡许久,机缘巧合,给粱西当了陪读小厮。
士农工商,粱西天资聪明,长辈便让他读书走仕途,将来好荫蔽祖产。
殷薷跟着粱西读书,对科举试题的天分和兴趣比粱西还高,粱西便让夫子把殷薷也当做正经学生教导。
殷雪臣能从封闭的族里出来考中状元,和殷薷对科举的把握和指点分不开。
后来,粱西和殷薷情愫暗生,隔年挑明。当官的人娶男妻是要被官场诟病的,梁家父母极力反对,还给粱西安排了一门跟官老爷千金的联姻。
乡试那天,粱西直接没参加,开始从商。殷薷中了头名,但他对当官兴趣不大,选择继续陪着粱西做茶叶生意。
粱西的天赋全点在了“茶”之一字上,不管是茶树、茶馆、茶具……他都能在上面发现商机,一举做到茶业顶峰。
梁家人也渐渐接受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知道殷薷一不小心怀孕了。
殷薷和殷雪臣在某方面如出一辙地刻板,就是严于律己,遵守族规,布郦族的消息从不往外吐露一个字。
他必须一个人回族内生子,但是粱西显然不会理解这种祖训,更不会放自己媳妇怀孕孤身上路。殷薷只好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写信告诉粱西自己要离开回乡一年。
谁知一年多后,再出山已物是人非。
殷薷想,说好离开一年,却因为乐乐出生时身体不好,不能远行,粱西不愿意等他了,这也不能怪谁。
回忆从眼前闪过,殷薷有些不确定地想——那场婚礼真的存在过吗?为什么过了十五年,才有大理寺卿来找他翻案?
殷薷了解殷雪臣,他只是习惯做那个冷酷无情的断案恶人,给他们挡住可能的纠缠伤害。若非心中没有偏向粱西一方的说辞,殷雪臣根本不会来找他。
殷薷脑子很乱,甚至不敢见粱西。十五年前意义风发的粱西,现在是什么样呢?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殷薷似乎情绪波动过,眼眶有些不自然地红。
殷雪臣道:“请晋西王给他易个容,尽量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