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待佘宴白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只眉眼间还透着股虚弱之气,使得秾艳的脸庞瞧着如同经过风雨璀璨的灵花,格外地惹人怜爱。
“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会得了龙族的青睐……”拂晓坐在床边,笑望着眼睫轻颤,正缓缓睁开眼的佘宴白。
若是在往日,如佘宴白这般血脉普通又弱不拉几的白蛇只会出现在凤族的餐桌上,但眼下拂晓有求于人,便难得放低了姿态。
随着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佘宴白眼前的景象亦逐渐恢复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明艳的脸庞,眉目如画,气质高贵。
“您谬赞了。”佘宴白只看了拂晓一眼,便垂下了眼,摆出一副柔弱又谦卑的姿态。只因他藏在被褥下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仿佛遇见了天敌一般,身体在本能地畏惧,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需时刻牢记,这里并非他能肆意的上界,而是有着上古生灵的陌生大荒,怕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随意地碾死他。
拂晓发现了他的困窘,但并没有收敛周身气势的迹象。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您唤我阿白即可,不知阁下是?”佘宴白低着头,添了舔干涩的唇瓣。
拂晓往床边一靠,双手抱胸,笑道,“我乃凤族王室——拂晓。”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佘宴白感激道。
“哎,谁说你报答不了的?”拂晓笑得狡黠,“真是巧了,我这里正好有件难事,而偏偏只有你能帮得上忙,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佘宴白一顿,眉头微蹙,“殿下说笑了,您这样厉害的人物,哪需要我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帮忙呢?”
拂晓伸手,抬起佘宴白的下巴,望着美人波光潋滟的眼眸,笑眯眯道,“普通?若你当真普通,怕是早被我手下的鸾鸟吃咯。”
摄于血脉压制,佘宴白不仅不敢躲,便是还连厌恶的表情都不能流露出来。
“殿下何处此言?”
拂晓松了手,笑道,“小蛇,你一身浓郁的龙气,便是隔着千万里我都能闻见。”
“是么……”佘宴白没从拂晓眼里看出杀意,但听这人话里的意思,似乎对他另有所图。
“行了,你既然会偷偷地从那黑龙身旁离开,不辞辛苦、受了一身伤也执意要来我的领地,想来就是为了我与那黑龙之间的婚约一事吧?”
时间紧迫,拂晓无意与佘宴白周旋,便直接将话挑明了。
昔年,凤族有人曾做了对不起龙族王室的事,因此两族多年来一直势同水火。直至百年前,两族才忽然握手言和。为了弥补一二,凤族族长开口许下诺言,而龙族族长想起家里还没有伴侣的小孙子,便将这诺言变成了两族的联姻。
因着是凤族族长先夸下了海口,便不好意思拒绝龙族的求亲,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这桩事。
而当时在凤族王室内,唯一适龄且没有伴侣的便只有拂晓这只倒霉凤。
因着愧疚,凤族族长应下了他诸多事,而这恰恰方便了拂晓在其中做手脚。
只是虽然拂晓打心底不乐意这桩婚事,但也不敢轻易逃婚。因为不管是破坏两族的关系还是害族长违背诺言,这二者的后果都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他一直苦思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直到佘宴白的出现,终于令他有了些眉头。
“你与黑龙的婚约?”佘宴白眸色微冷,咬牙切齿道,“阿夜……”
好啊,这才不到百年的功夫,敖夜一头不仅有道侣还有了孩子的老龙,就敢妄想在大荒娶个新伴侣?
他还没死呢!
“对。”拂晓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那头与他有婚约的黑龙,似乎就叫什么夜来着。
佘宴白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下怒气,道,“殿下的意思是?”
拂晓收敛起周身的气势,叹道,“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压根对那黑龙无意。否则的话,我发现你的那刻你就已经死了。”
“多谢殿下手下留情。”佘宴白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亦可称之为皮笑肉不笑。
“我观你身上龙气的浓郁程度,应当颇受那黑龙的喜爱。若非两情相悦,他的龙气不会缠在你身上经久不散。”拂晓正色道,“正好我也对他无意,倒不如做个好人,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你看如何?”
“殿下打算如何做?”佘宴白初来乍到,对大荒知之甚少,以致于每说一句话,都得在心里斟酌一二。
拂晓沉吟片刻后道,“……届时,你化作我的模样顶着我的身份出嫁,而那黑龙若是真爱你,想来便是察觉出了异样也不会拆穿我们的把戏。等你们举行了仪式成为真正的伴侣,再努力孕育出一个子嗣,以龙族那些老家伙对血脉后代的在乎程度,定不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而这样,就算有朝一日龙族发现了真相,也不好意思问责凤族,毕竟是那黑龙有了情人还敢拿来与我凤族联姻。”
“这……真的可行吗?”佘宴白故作担忧道,“要是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拂晓的面色沉重了一瞬,遂坚定道,“你放心,我亦会伪装成鸾鸟跟在你左右,一旦出了问题……我自会站出来一力承担!绝不会让你一条无辜的蛇凭白丢了性命,哼,谁也别想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大不了就一死!”
这话一出,佘宴白有些惊讶,先前还以为这凤鸟天真、做事不计后果,可现下看来,他还是有些担当的。
“总会有办法的,殿下何必如此极端?切莫再动不动说死了。”佘宴白劝慰道。
闻言,拂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凤凰涅槃很极端吗?反正能浴火重生,死一回除了有点难受外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就是一枚凤蛋,便不再适合与那黑龙履行婚约,等我长大又得不少年月,到时候怕是说不定龙族早就放弃我们的婚事,又或者另择他人了。”
佘宴白一僵,垂首道,“我一时忘了,还望殿下勿怪。”
拂晓摆了摆手,“无妨,只是这样一来,你与那黑龙的未来就难料了。”
佘宴白微微一笑,“殿下已经仁至义尽,至于未来,就看那黑龙心里有没有我了。若是有,便是千难万险,他都会与我一同渡过。若没有,我又何必坚持,还不如早早弃了他,令觅良人。”
“你这性子还挺对我胃口。”拂晓笑道,“这样,要是那黑龙是个没担当的,你就来我凤族混,有我护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佘宴白莞尔一笑,“殿下真是个好人。”
“好人?哈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我。你这小蛇还挺有意思。”拂晓从床边起来,笑道,“行了,你重伤初愈还是多休息吧,我去安排安排。”
说罢,一袭绿衣的拂晓便往外走。
佘宴白掀开身上的被褥,下床走至窗边,轻轻推开。
恰好看见一只漂亮的绿凤展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向天空。
似是察觉到佘宴白的视线,拂晓于空中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发出一声嘹亮的凤鸣。
周遭的百鸟闻之,齐齐鸣叫,恭送凤鸟离开。
佘宴白倚着窗,望着绿凤远去,神思渐渐飘远,心道若是孔玉那只绿孔雀见了拂晓这只绿凤的尾羽,一定会很羡慕……还有眠眠,也不知会不会习惯他不在身旁的日子……会哭吗?
转念想起敖夜,他又气得胸闷。
明明那么喜欢他,怎会来了大荒不过百年的时间,就与旁人定下了婚约?
如果他再迟些来,敖夜会不会已经与拂晓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