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宴白站定,先是用手调整了一下敖夜的姿势,让他的头搭在自个肩膀上,然后才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向拦路的凤鸟,“不知阁下挡道,是有何事?”
金凤张开一边的翅膀,指了指一旁耷拉着脑袋的拂晓,冷笑道,“你二人合谋愚弄两族,莫非以为此事就能这么轻易的算了?”
被指到的绿凤瑟缩了一下,脚下悄悄地挪啊挪,把自己藏在了黑龙将夜的身后。
将夜想想先前自己的躲藏之举,倒是很讲义气一动不动。见凤族族长看过来时,还无畏地挺了挺胸膛。左右他爷爷也在,量金凤也不会动他。
金龙很不给金凤面子,皱着眉头,直接说道,“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小辈胡闹而已,有什么好值得追究的?且我龙族上下皆非小气之人,定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积威甚重的老父亲发了话,当事龙之一又是龙族上下都很喜欢、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敖夜,在场的龙族们哪敢反驳,纷纷点头赞同。
“我父说得对,这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追究起来不免显得我等太过斤斤计较。”
“都是亲族小辈,怎地,还要问罪惩罚一番不成?”
“嘴上说两句就罢了,真罚了他们,到后来心疼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吗?”
龙族一个个表现得宽宏大量,他们凤族要是再计较下去,反倒显得气量小了。
两族明里暗里较量了多年,旁的能丢,唯独面子不能丢。
金凤心里有气,干脆翅膀尖一转,直指佘宴白,怒道,“此人不过是一条普通小蛇,我找他问罪总行了吧?我看尔等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龙皱了皱眉头,不悦地望着他。然而金凤刻意偏过头,压根不看他的冷眼。
龙族一时还真被问住了,不过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当即就道,“他肚子里有我龙族的崽!你更不能动了!”
金凤简直要被面前这群眼瞎的龙族气死,身上灿烂的金羽抖了抖,厉声道,“一群蠢货,他肚子里只有一枚用花言巧语从重华那头笨龙手里哄骗来的龙珠罢了。呵,龙崽子?不过是用来蒙骗你们的假话罢了,而你们一个个的还真就信了!当真是蠢货!愚不可及!”
此言一出,在场的不管是龙族也好凤族也好,皆看向了佘宴白的腹部。
“假的,没有崽子?”有龙喃喃道。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佘宴白神情淡淡,颔首道,“嗯,假的,没有崽子。”
龙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气闷。他们可以接受佘宴白并非血脉强大的凤鸟,也可以接受他说了一堆假话愚弄他们,但唯独受不了他拿小崽子欺骗他们的感情。
一头可爱的小龙崽还没见到影儿就没了,他们心里可别提有多难受了。
金凤抬了抬下颌,姿态高傲,语气冷酷,“一条低贱的蛇,也配与我等为伍,当真是笑话!重华乃龙族王室,莫非你们真乐意他与一条血脉弱小的蛇在一起?他虽年岁不小了,但要是与同等血脉的人在一起,未必没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子嗣。但如果他执意与这条蛇在一起,便当真是一点机会就没了,你们可明白?”
闻言,龙族们看向了他们的族长。关于敖夜的事,他们这些龙说了不算,得看他们族长的决定。
金龙淡淡地瞥了眼金凤,只道,“吾儿乐意,最是重要。”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金龙并不想与金凤真的动手。
佘宴白眼神微冷,唇却勾起,笑吟吟道,“说到底,尔等也不过是时势造就出来的生灵罢了。待大荒变成真正而完整的小世界的那一天,你说,会不会有比尔等更强大的生灵诞生出来,从而取代尔等的存在呢?”
说罢,他顿了下,笑容加深,语气颇为玩味道,“不对,说不定阁下不会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呢,毕竟到时候大荒孕育出来的天道,我想大概率不会喜欢如阁下这般无法无天的叛逆之辈。”
金凤盯着佘宴白极具嘲讽的神色,耳畔不断回响着他似预告的话语,眸光闪烁,不禁诘问道,“你究竟是谁?”
从一开始,他就怀疑佘宴白是天道意志的化身。除了他身上具有天道之力外,便是他不认为天道会有如此柔弱的属下,一条若非有逆鳞护身,他一翅膀就能扇死的小蛇。
只是金凤忘记了,如佘宴白这般的生灵,乃是他们走后数年,天地重新孕育出来的、与他们完全不同的生灵。
虽然弱小,但只要勤加修炼,亦有无限可能——飞升之后,仙人之力并不比他们这些上古生灵逊色几分。
佘宴白嗤笑一声,“如您所言,一条低贱的蛇而已。”
他这么一说,反而令金凤心有顾忌。
佘宴白一手揽着犹在昏迷的敖夜,另一手召唤出放在玉他镯内的霜华剑。
执剑的手一挥,便见凛冽的剑光闪现。只听唰的一声,那银灰色的剑刃划过金凤的翅膀,斩下几根金灿灿的羽毛。
“你!”金凤完全没料到佘宴白竟敢对他出手,不禁大怒,浑身上下的每一片羽毛的冒出了金红色的烈火。
佘宴白挽了个剑花,然后将霜华剑插在地上撑着身体。他歪了歪头,神色无辜,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难道不是你先对我动的手吗?若非阿夜的逆鳞护住了我,那么我的下场可想而知。我回以一剑,只削去了你几根羽毛,已是胸襟开阔了。”
“放肆!”金凤久居高位,多年来无人敢对他不敬,偏巧今儿遇上了佘宴白,算是一下子都补了回来。
霎时间,他身上的火猛地窜高,整只鸟几乎要被火焰包围。
见状,金龙上前一步,挡在了佘宴白与敖夜身前。他什么话都没说,但金凤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要对佘宴白出手,就得先与他打上一场。
到底是理智尚在,金凤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渐渐收起了羽毛上冒出的凤火。只是他心中的火气不发泄出来,着实是太过难受,故而金凤盯着佘宴白的眼神愈发不善,像是随时可能出手了结他的性命一般。
拂晓从将夜的身后冒出头来,望见金凤杀意涌动的眼神,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走了出来,变作人身,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身前。
“爷爷,这一切都是拂晓的错,求您别再为难他了。”拂晓明艳的脸庞染上了一丝迷茫与忧愁,他语带哭腔道,“从知晓与龙族的婚约一事起,我就一直在想法子摆脱这门婚事。是我救了阿白,又挟恩令他扮作我替嫁,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嫁给将夜,便是没遇见阿白,最后也会出现别的变故。”
金凤瞪了眼拂晓,他本想将罪名都推到佘宴白头上。这下好了,小孙子自己跳了出来不说,还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简直是仗着他不舍得收拾他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你个臭小子,旁的不会,就会气你爷爷我!”
拂晓被骂得低下了头,眼眶通红,盈盈泪水欲滴不滴。作为凤族王室年龄最小的凤鸟,他可以说是被从小宠大的,何时被亲族如此训斥过。
这会他心里既难过又委屈,若非不想当众丢脸,他怕是早就哭出来了。
黑龙将夜看了看他,忽然凑上前,与他并排,弱声弱气地对金龙道,“爷爷,其实我也不乐意。我与……拂晓此前连面都没有见过,这突然就要成为伴侣,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吧。别说拂晓找人替嫁了,就是我,咳……如果那天小叔叔没来,我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走完伴侣仪式的……”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低得几不可闻,也低下了头,压根不敢看金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