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未尽之事,我等明日继续,诸位若无旁的事,便可散了。”敖夜回首,朝众仙道。
语毕,他便俯身从佘宴白怀里接过眠眠,单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揽住爱侣纤细的腰肢,往天宫所在的方向飞去。
众仙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一家四口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渐渐有了些动静。
三三两两地凑作一堆,低声议论着什么。
“我怎么瞧着那红衣男子的长相……嗯,有点眼熟呢。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哈哈哈,我看只要是美人,你都觉得似曾相识吧?不过那可是小仙帝的生父,你也敢动心思,就不怕惹怒了小仙帝的另一个爹,被一剑给砍咯?”
旁边有离得近的仙人,不慎听到这俩人间的低语,神色纠结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也凑了过来,小声道,“两位仙君,实不相瞒,在下也觉得……那位红衣男子有几分面善……我本以为只是错觉,可不巧听到两位的谈话,便知这可能不是错觉了。”
“咳,那什么,我也好像见过那位红衣男子。”
“我也……”
“我……”
如这般的附和声,接二连三地在仙人们中间响起。最后在场的几百位仙人里,没吭声或神色茫然的,竟只两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再搭眼仔细一瞧,这小部分仙人里,大半都是些飞升较晚的。
而那些出了声的,不是眼神闪烁,就是神情讪讪,一看就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见过”有虚,事实恐没那么简单。
“哈哈,好巧啊。”
“是啊,好巧,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都见过那位阁下,哈哈……”
“许是缘分,哈哈哈……”
众仙一阵尴尬地笑声过后,就住了嘴,沉默地面面相觑,却没哪个愿意当那第一个讲出实情的人。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竟僵住了。
直到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藏青魔君扭过头,瞪着还缩在他身后的狐仙,不快道,“你躲本君身后干嘛?一身的狐臭味,离本君远点!”
狐仙登时后退了好几步,怒道,“我呸,姑奶奶我还没嫌弃你一身的汗臭味呢,你竟先嫌弃我来了?”
“呵呵,你试图勾引那人的男人,你说要是那人知道了,会怎么收拾你?”藏青魔君冷笑道,就要作势去告状。
狐仙吓得俏脸一白,连忙上前拦住他,“藏青!有话好好说,你是三岁小儿吗?丁点大的事也要告状!再说了,我和一众小姐妹只是馋那位阁下的儿子,又不是馋他男人!”
“这就要看那位阁下信不信你的这番说辞了。”藏青魔君少有的在与狐仙的交锋中占据了上风,气急败坏的那个人竟成了自诩聪明过人的狐仙。
狐仙又气又急,指着藏青魔君的鼻子,恨恨道,“我们好歹也算是认识了不少年,你怎狠心让我去死?那位阁下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真敢去他面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宁死也要拖你一起下水?大家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狐仙的本名其实不叫胡仙儿,而是无姓,只单单有“仙儿”二字。这并不是什么寄予了长辈厚望的名儿,只是饲养着她的大妖,随口唤出的奴名罢了。
在孔玉成为妖皇之前,妖族最强者乃是一位参与了屠龙一事、误入歧途的大妖。
屠龙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飞升通道虽开,但他们这些罪人又不敢渡那飞升雷劫,便只得想方设法来延长自己的所剩无几的寿命。
那位大妖所用的法子,便是不拘男女,或买或抢来一群与他气场相合的小妖养着做炉鼎,只待稍稍长成,就拖去双修,汲取身为炉鼎的小妖的修为、精力以及生命力,化为己用。
而被掠夺去了一切的小妖,要不了短短几日,就会命丧黄泉。死得凄惨,活着时也不见得有多好。
几十人被铁链锁在一个房间里,整日整日地强喂灵物以求尽快提高小妖的修为,直至某日长成,被大妖选中,成为他的“新娘”。
而狐仙,运气不好,几十号人里偏偏就她被大妖随手一指,选中成了死前还要被其折磨一番的新娘。
但许是倒霉到头了,就迎来了一次好运。被梳洗打扮了一番,躺在床上等死时,那急不可耐地想要享用她的大妖,就被一柄细软的银剑给缠住了脖子,停下了令她恶心的动作。
说起来,佘宴白对狐仙还算有救命之恩,可每每回想起佘宴白那时盛着滔天杀意的眼神,以及后来对那大妖的种种折磨之举,狐仙就不禁浑身泛冷,只想离那个看大妖越惨、就笑得越开心的蛇妖远远的。
那蛇妖是个疯子,是比那个大妖还要可怕无数倍的疯子,要逃,逃得远远的……
便是此时,她已经成了仙,可对佘宴白的畏惧,就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永生都无法磨灭。
藏青魔君双手抱胸,轻蔑地望着狐仙惊惧不安的神色,不以为然道,“我藏青做人一向堂堂正正,有什么可害怕的?况且那位阁下虽然为人又狠又疯,但并非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你放心,要死也只会死你一个。”
不想撂了狠话后,狐仙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她抬手摸了摸云鬓,将上头的步摇往发间按了按,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招手,她的那群小姐妹就飞快地小跑了过来,齐齐瞪着藏青魔君。
“我一个人的话,那位阁下或许不信。但一群人呢?你猜他信还是不信?”狐仙笑眯眯地望着藏青魔君,眼神微冷,“你莫不是失忆了?那我就来帮你回顾回顾,先前在紫宸殿内,姑奶奶我打趣说你也可以去勾小仙帝他爹,你自己虽不感兴趣,但却有意让旁的魔仙去勾引啊。”
狐仙的小姐妹们待她说完,纷纷附和道,“我们可都瞧见了,也听见了,你可抵赖不了。”
藏青魔君眼中的得意之色顿消,咬牙切齿道,“行,算你厉害,我不去向那位阁下告你的状,你也少动些歪心思去污蔑我等。不然真惹着了那位阁下,我们擎等着被打散仙魂吧。”
要说藏青魔君与佘宴白的往事,便很简单了。深渊位于魔族境内,虽然可怖,但亦是魔族人,人尽皆知的、能快速提升修为的好地方。
只要能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跳下深渊闯一闯,死了的便不说了,但凡能活着爬出来的,不说前途通达,也会成为同代人中的佼佼者。
藏青魔君是个有野心的,少年时尤甚,便不怕死地闯过深渊。不巧,他在深渊还没闯荡几天,就撞上了刚从孽生海里爬出来不久的佘宴白。
那时,藏青魔君年少轻狂,嘴上没个把门的,一瞧见当时尚处于虚弱状态中的佘宴白,就忍不住嘲讽了几句。
也亏得他那会不仅没做出趁虚伤人的恶事,还丢下了一枚效果不错的疗伤丹药,与佘宴白约战。
才在日后佘宴白伤愈,找上门来履约的时候,只堪堪被打了个半死而已。
回忆起被那雪白蛇尾,一尾巴抽断双腿的经历,藏青魔君就是一阵腿软,差点当众跪了下来。
那等可怕的经历,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这会他先低下了头,狐仙也不会死咬着他不放,毕竟要是闹大了,他俩铁定只会两败俱伤。
到了那人面前,他俩谁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同为仙人,都认识不少年了,何苦自己人为难自己人。”狐仙悄悄地松了口气,笑容真切了几分,“现在不同往日,咱们头顶上还压着尊小仙帝呢,要是再互相敌对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话里有话,藏青能飞升成仙自然不是真蠢,便臭着脸点了下头。
古人云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以后,还不知道小仙帝会朝他们这些仙人丢几把火呢,所以他们彼此间的内斗确实该停一停了。
狐仙又看向独自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几乎要融进滚滚白云中去了的李玉衡,唤道,“玉衡仙君,您以为呢?”
李玉衡回首,目光掠过众仙各异的脸色,最后落在狐仙幽暗不明的眼眸处,“仙子所言在理,只是……”
“什么?”狐仙道。
“天道既然立了仙帝,就不会擅改,所以我劝诸位还是早日接受此事为好。”李玉衡提醒道。
狐仙愣了一下,随后她垂下眼帘,俏丽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我们这些仙人,如今一看见那位小仙帝,就会心生敬意,不接受又能如何呢?所以玉衡仙君您就放心吧,我们便是想,也生不出什么不臣之心啊。”
闻言,李玉衡皱了下眉,又松开,“我看尔等似乎知晓那位阁下的厉害,既然如此,日后就应当谨言慎行,莫去挑衅才是。”
“听您这话,似乎您也认识那位阁下?”狐仙抬眸,好奇道,“不知您是怎么认识的?”
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的众仙,纷纷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那背着长剑的白衣剑修,试图从他那儿得知一些讯息。
李玉衡微微侧身,望着远处被紫气环绕的宫城,目光沉沉,“昔年,那位阁下曾亲临剑宗,杀了一位太上长老……”
彼时他尚且年幼,奉身为宗主的师尊之命,为太上长老送丹药。
却恰巧撞见了佘宴白刚杀完人的场景,一袭红衣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艳丽,妖冶的笑容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愉悦。
而他脚下,是一地细碎的猩红之物,已然和泥土融为了一体,再看不出活着时的模样。
后来……李玉衡只记得自己在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中与那人放肆的大笑声中,拖着僵硬的身体狼狈转身,连滚带爬地逃跑。
再后来,他向师尊禀告了此事,师尊沉默许久,只道了一句死有余辜,便压下了此事。
听完李玉衡的叙述,众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亦犹犹豫豫地陆续说出了自己的往事。
大致可分为三等,一为切身体验过佘宴白的凶残的,如藏青魔君。二为亲眼目睹过佘宴白疯狂血腥之举的,如狐仙。
而这两种,能活下来的无一例外都被下了禁制,无法向外界泄露佘宴白的讯息。
三为只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或从亲朋好友口中听说过佘宴白此人,却并不甚了解的,如李玉衡。
而李玉衡为此困惑了许久,直至后来下山历练,才从收集到的零星传闻与后续师尊透露出来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大致真相。
…
那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