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不想说话,默默喝闷酒。
“你们感情那么好,有什么好吵的。”崔珏不解,“不是才一起从那什么湄洲湾旅游回来么?难道是路上发生矛盾?”
范无救喝了一大口酒:“此事说来话长。”
他心里憋闷,想找个人吐露心事,干脆就将谢必安中爱情之箭的事从头到尾都跟崔珏说了。
崔珏听完:“你说你喜欢他是吧?”
范无救点头承认。
反正他都已经跟老白挑明了,再把心思告诉这些朋友也没什么。
范无救自以为宣布了一件大事,崔珏却对此反应平淡,似乎对他喜欢谢必安这件事并不意外。
崔珏:“那不是好事?你喜欢他,他又中了金箭爱你爱得发狂,还不趁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啊。”
范无救皱眉,有些生气:“我不能趁人之危。老崔,小白也是你朋友,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尊重他的感受?”
崔珏无语:“难怪阎王殿下说你死脑筋,都这时候了还做什么正人君子?活该你吃不到肉。要不是老白也喜欢你,我能出这主意么?”
范无救失落道:“小白那是因为中箭才喜欢我,那不一样。”
崔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什么?你竟然以为老谢是中箭后才喜欢你?”
范无救:“难道不是吗?”
崔珏语气极度震惊:“你竟然不知道他喜欢你?”
他激动得拍案而起:“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我和钟馗孟婆他们几个都在打你们什么时候官宣了,结果你还不知道他之前喜欢你???”
范无救:“???”
范无救茫然:“什么意思?我之前和小白,难道不是兄弟?”
崔珏妙语连珠:“你睁眼看看世界,牛头马面会朋友圈一天发八百张照片发的全是对方吗?牛头马面会工作时间外都形影不离吗?牛头马面会和别人聊天时三句话不离对方吗?牛头马面会全身上下连袜子都是同款吗?我们群聊平时聊得热火朝天你俩直接屏蔽,你俩任何一个发言另一个就立马秒回,肯定设置了特别关心,恋爱的酸臭味都快把我们熏死了,你们还以为是兄弟情。要是真是兄弟情,我会跟你们开小两口的玩笑么?”
他以为这两已经悄悄在一起只差官宣和突破最后一步,没想到是迟钝到根本没察觉对方心意。
范无救找错重点:“牛头马面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拿来这样举例。”
“你这个脑子……哎,算了,你这点情商真是人如其名,无药可救。”崔珏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去,“可老谢不应该啊,他情商比你高多了,也一直喜欢你,他竟然没有跟你说。”
范无救仍然不明白:“怎么就看出他一直喜欢我了?”
崔珏恨铁不成钢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儿还在地府,老谢有一天突然来找我喝酒……”
话说到这儿就被范无救打断:“怎么可能?小白从不喝酒,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崔珏白了眼范无救,“我先把那件事告诉你,那大概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_
八百年前,地府望乡台。
崔珏在望乡亭中小酌,遥望故乡,酒一杯接一杯,喝得酣畅。一阵清风拂过,白衣出尘的青年步入亭中,在他对面落座:“崔判官可否分我几杯薄酒?”
“不过几坛美酒,白无常请便。”崔珏爽朗道。
谢必安谢过,自斟自饮,掩袖一连喝了几杯,脸上便有了红晕,显出几分醉意。
崔珏道:“白无常酒量似乎不太好?”
谢必安垂眸:“谢某不常饮酒,确实不胜酒力。”但仍倒了一杯继续喝。
崔珏好奇:“既然不胜酒力,为何还要痛饮?”
谢必安静静饮酒:“不过借酒消愁。”
崔珏更加好奇:“白无常光风霁月,疏朗开怀,竟也有忧愁之事?”
谢必安此时已有些半醉,喃喃道:“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已成仙,不再有生老病死,却还被求不得放不下所扰。”
崔珏略一思索:“白无常有心上人?”
谢必安低低道:“是。”
“阴阳相隔,人仙殊途,此生恐难再见。”崔珏叹道,“唯愿白无常早日放下。”
谢必安摇头:“他亦是仙,我与他日日相见。”
“那不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她直说就是。”崔珏那时还是直男思维,以为白无常说的是孟婆。地府也就这么一位美貌女仙,天天看一群丑鬼很难不对美女动心,崔珏表示理解。
谢必安低笑:“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心有畏,不敢言说。”
崔珏叹息,心道孟晚那丫头如此泼辣,竟能招得白无常这般温润如玉的君子倾心。
正此刻,谢必安醉倒在桌上,口中低低吐出两个字:“范兄……”
崔珏手一抖,杯中酒当即洒出来。
……
后来地府中他与白无常再见面,白无常都一如既往地高贵冷艳,仿佛亭中醉酒之事没有发生过。
有一日崔珏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委婉问了句黑无常可是姓范。
谢必安问:“崔判官提他做甚?”
崔珏:“那日望乡亭中,白无常提过范兄二字。”
谢必安神色不变:“我还提了什么?”
崔珏实话实说,将人生八苦与因爱生怖的佛偈都说了。
谢必安颔首,而后道:“都是酒后胡言罢了,崔判官切勿放在心上。”
此后,谢必安再不饮酒。
他恐酒后吐真言。
_
范无救听完,已然呆住。
“不是,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告诉我?!”
崔珏也很冤枉:“兄弟诶,当初你们才入职地府二百年,我和你们又不熟,老谢都让我忘了,我跟你讲什么?后来我也把这事给忘了,又以为你俩已经心意相通,谁知道到现在都还没掰扯清楚,我这才又把这事想起来。”
“要我说,你们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谢都说了他千年前就是殉情,爱情之箭难道还能跨越时空不成?他分明生前就是爱你爱到至死不渝!可叹你们这两个闷葫芦……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老谢当初说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俩就是太在乎对方了,都扭扭捏捏不敢开口,才造成今天这局面。”
范无救犹如醍醐灌顶。
这段日子他心里一直都有猜测,或是说隐隐的期盼,可他一直都不敢确信。
崔珏的话,无疑给他打了剂强心针,让他不再担忧后怕,只剩被幸运眷顾的激动与梦幻。
他一把握住崔珏的手:“老崔,我早该来找你的,我竟浪费了千年光阴,我真是……愚不可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范无救抓起外套,匆匆跑出酒店,健步如飞。
_
范无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烟落公寓,到最后甚至用飘的。
他一把推开201的门,就见客厅茶几上摆着几坛酒,谢必安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灌着,喝得面色绯红。眼尾也被晕染上桃花色,不知是酒劲还是哭过。
范无救一眼认出那酒是维纳斯送的,他藏在自己卧室的床底下。在他走后,小白一定还去了他的卧室。
这些都已不重要。
谢必安见他回来,抬眸一瞬,又漠然垂眼:“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叫你滚吗?”
范无救一言不发,上前将谢必安打横抱起,大步朝卧室走去。
谢必安惊愕一瞬,微微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老黑……范无救!”
范无救把人扔到床上,欺身压下去,完全掌握主动权,与几小时前两人的境地完全调换。
察觉到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变少,谢必安干脆不挣扎了,他定定地问:“范无救,你把我当什么?你现在是因为怜悯愧疚,又要逼自己接受我了?你不用为兄弟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被迫接受,也没把你当兄弟。”范无救垂眸,与他额头相触,鼻尖相抵,哑声道,“小白,我想这么对你很久了,千年之前想忤逆世俗与你成亲,千年之后想违背友谊和你结婚。我当了一千年伪君子,现在想做回真小人。我一直都爱你,一直想干你。”
谢必安呆住。
范无救的吻就落在他眼角的泪珠上,千般珍重,万分怜惜。
“小白。”范无救做出最慎重、最真挚的询问,“你允许我爱你吗?”
谢必安沉默半晌,指间轻颤,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他闭上眼:“求之不得。”
……
谢必安披着一头长发,掩住一身如雪肌肤,修长双腿没有一丝瑕疵,范无救连捏的手劲都不敢用力一分。
他向来觉得怀中人像个精致漂亮的白瓷娃娃。瓷器是需要小心翼翼爱护的,他将这白瓷瓶身每一寸细细擦拭,以求瓶口能够令他插花——他要采摘他的花了。
在范无救快要摘到他心爱的花朵之时,他未曾发觉谢必安因醉意而朦胧的眼睛忽然划过一丝清明。
谢必安目露错愕,似是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茫然无措,还未来得及一探究竟,刚清醒过来的双眸又因突如其来的迅猛骤然失神。
但很快,他毫不犹豫地环住范无救的脖颈,将一个饱含爱意的吻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