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因为除去明曜和明昭两人之外,其他人的试卷皆已无法判阅,皇帝便拍板决定:本次春考的最终名次,还是要等下午考背之后再做比较。
至于今天这出闹剧……由于双方各执己见,最终也只得不了了之。
明昙倒并未有什么不甘心。
反正在她看来,只要没吃亏,那就已经是大获全胜了。
……
这会儿临近午时,正巧到了散学的时候。
皇帝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明昙,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便与秦先生一起率先离去。
其他学生们也纷纷准备回宫:明暄扶着明晓,满怀恨意地瞪了一眼明昙,急匆匆地赶紧出了殿门;明曜思量片刻,忧心上前,宽慰了几句“九皇妹受委屈了”之类轻飘飘的话,便也迅速告辞回宫。
只剩明昭和明昙二人相伴走出上书房。
“昭昭姐,方才多谢你为我说话。”
“小九何须谢我,”明昭叹道,“我不过是将事情如实禀报给父皇罢了。”
明晓泼墨时,明昭正坐在明昙正后方的位子上,自然将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明昙心头一热,握着她的手,摇头笑道:“那我才更应当好好谢你才对呀。”
“好啦,这么客气作甚?若真算起来,那也是该我谢你才对呀。”
明昭微微一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眼神温柔却隐含低落,“若不是你及时提醒,只怕父皇……便要把我忘个彻彻底底了。”
见她因为这个情绪不佳,明昙不禁抿了抿唇,微叹口气,试探着提点道:“昭昭姐与瑛贵人娘娘素日太过低调,也无怪父皇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今日恰逢其时,你的春考试卷倍受夸奖,便理应抓住机会,与娘娘到父皇面前多多露脸才是啊。”
“……”
明昭垂下眼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道:“前面就快到瑶华轩了,我便先行一步。小九回去之后,可要记得好好看书,以备下午父皇的考问呀。”
既然对方不愿多谈,那明昙也不会强求,只点头道:“好,昭昭姐也是。”
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
明昙一路琢磨着下午的考试,慢吞吞地回到了坤宁宫中。
上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尚未流传开来,而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告诉皇后。用罢午膳后,正当明昙倚在床头,纠结是要睡会儿觉还是看看《左传》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了锦葵的通传声。
“殿下,林大小姐来了!”
……林漱容?
明昙怔了怔,跳下床榻,噔噔噔跑过去打开了殿门。
门外,林漱容一袭天青色的对襟短衫,下着同色祥云纹褶裙,正静静站在明昙面前,朝她莞尔一笑。
“……你进宫干嘛?”明昙被她仿佛神妃仙子一般的美貌晃了晃神,扶着门框,半晌才扬眉问道。
林漱容弯了弯眼睛,袖着双手,曼声说道:“自是进宫来监督殿下温习。”
明昙侧身让她进来,一边摆手让锦葵不用侍奉,一边撇了撇嘴,故意冲林漱容怪声道:“林大小姐当伴读可真是当得尽职尽责,要不要我去禀明父皇,给你发点俸禄,以慰大小姐这段时日中的辛劳啊?”
这话说得辛辣,可林漱容却视其讽刺如过眼云烟,只淡淡笑了笑,反而坦然道:“殿下若当真有心,直接给我便是,又何须拿这点小事去搅扰陛下?”
“……”明昙白眼一翻,“你脸皮真厚。”
对方笑得温婉淑静,“承蒙殿下夸奖。”
两人就坐于桌案两旁,林漱容一边将《左传》摆到明昙手边,一边随口问道:“上午殿下发挥如何?”
明昙沉默片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面无表情道:“根本没有发挥。”
林漱容茫然一怔,抬眼看向对方。在发现明昙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她也立即坐直了腰身,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明昙轻嗤一声,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淡淡地说:“除了明晓,还有谁会成天无事生非?”
她撑着腮,略略思忖,在脑中整理了一下上午发生的事情,便将它们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林漱容。
后者耐心听完,不知不觉把眉头皱得更紧,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眼神中也随之流露出几分不赞同。
“还请殿下恕臣女直言。”
过了好一会儿,林漱容方才说道:“您今日这番行径,不仅堪称睚眦必报、枉顾大局,还更是当着秦先生与诸位同窗的面……如此实非君子所为。”
“……?”
几乎是在对方语落的下一秒,明昙便沉了脸色,寒声怼道:“那依你所见,难道忍气吞声便是君子所为吗?”
面前的小公主认真生起气来,粉雕玉琢的脸上阴云密布。林漱容斟酌词句之余,多看了对方两眼,竟还觉得她颇有几分可爱。
深知礼义的相府大小姐在心中低笑两声,语气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反问道:“《左传》之中,宣公十二年有云,‘止戈为武’。殿下可知这是何意?”
“……这句话的意思是‘化干戈为玉帛’,”明昙半怒半疑地答了一句,眼神愈发阴沉几分,“你不会是想让我对明晓以德报怨吧?”
那架势凶的,就好像林漱容若胆敢说一句“是”,她便会抄起茶壶,把整盅冷茶都给泼到前者脸上一般。
“……非也。”林漱容平静道。
“我只是想让殿下明白:古往今来,处世之道中,动手总为下策,动口只为中策,唯有动脑——方为上上之策。”
明昙容色之中的怒火渐渐消退,反倒是疑虑更占上风,拧眉半晌,终于道:“我不知你是何意。”
“很简单,”林漱容微微一笑,不吝解答道,“只要您方方面面俱能强过旁人,以智取胜——这样一来,那些宵小之徒便不会再用那种低劣的手段……来试图辱没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