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林漱容依然态度强势,明昙就算理亏,也一定会硬撑着不肯服软;可这会儿眼见对方情绪低落,不似往常那般面柔心狠,她反倒油然愧疚起来,颇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况今天这事,也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对看似弱势的静贵人掉以轻心了。
“……好啦,没有不信任你,”明昙皱起小脸,绞着手指,拧麻花似的哼唧两声,干巴巴道,“你是父皇钦定给我的伴读,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
她一向不会安慰人,能憋出这两句已经算是十分努力了,是以也不曾发现林漱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反而主动上前,牵住后者的手,缓声催促道:“行了行了,不是专程来给我送冰沙的吗?赶快回去吧……哦对,等会儿我再请母后给你提一道令牌,这样就不怕宫门下钥了。”
难得这小公主能这般细心。
林漱容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在明昙来得及回头瞪她之前,弯眸柔声道:“多谢殿下关怀。”
……
回坤宁宫最近的路,也需要横穿御花园。
明昙似乎仍在为刚才的事情而别扭,一路都低着脑袋,愣是一言不发。
林漱容深知她的性子,倒也没再多言,只是静静牵着明昙的手,稍微加快脚步,以防正在自闭的小公主不慎撞到树干上。
锦葵是个机灵的宫女,一直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随,既不多嘴,还对两个姑娘之间异样的气氛视若无睹。
主子之间的事儿,不论再如何古怪,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懂得本分,万万不该干涉其间。
就这样默然地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林漱容忽觉指尖一紧,疑惑回头,发现明昙正凝神望向她们身旁的花丛,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
“殿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明昙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蹲下.身来,伸手轻轻碰了碰脚边那一株雪白的花。
它们几朵簇拥着开在一起,被厚实深绿的叶片所包围,花瓣细长如线,呈放射状向外绽开,远看如同星星一般,近看却能发现花蕊顶端染着浅浅的红,淡妆素裹着,就仿佛是个端庄玉立的美貌少女,纯洁而优雅。
林漱容拧起眉,仔细观察了会儿,脸色一变,急忙将明昙的手拽了回来,语气严肃道:“这是文殊兰,有毒,殿下莫动!”
……文殊兰?
明昙蓦地一愣。
这个名字,没有谁会比自己更加熟悉。
她喉咙发紧,无意识地伸手捂上心口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纯白的花,脑中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晕眩。
——这种花杀**“明昙”。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这副躯体里,刚刚离开了一个真正年幼的灵魂。
“……”
林漱容虽有些茫然,但也看出了明昙的不对劲。她抿唇思忖片刻,没有轻易开口,可手上却动作温柔地曲起指节,将对方的指尖攥紧在掌心。
微暖的温度软化了僵冷的骨骼,明昙下意识回握住林漱容,盘旋在脑中的眩晕感终于消退了一些,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松缓许多。
而与此同时,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的思路也被骤然打通,电光火石般掠过了两张几欲重合的面容。
——脸上满是血污与泪痕的女子,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朝明昙狠绝凄厉地一笑。
——南桥上咄咄逼人的妃嫔身后,一名宫女深深垂头,与明昙对视的那个瞬间身姿僵直。
“即便是做鬼,也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明昙低声自语着,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身后的锦葵在听林漱容道破这花的名字后,终究没能忍住,几步赶上前来,急急忧心道:“殿下,您之前中的毒——”
明昙一摆手,前者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锦葵,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下午跟在宋贵嫔身旁的那个宫女?”
锦葵一愣,蹙眉回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婢子记得。可她那时一直低着头,婢子似乎并未看到她的长相……”
“我看到了。”
明昙面沉如水,凝视着脚下的文殊兰,冷冷说道:“她的眉眼相貌,与当初那个给我下毒、最后自尽在殿中的御花园宫女夏桃……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