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公子哥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贱嗖嗖地肘击了一下身边的好友,“世子爷,看走眼了吧?我早就说过,九公主是女流之辈,哪能和二皇子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
在他一旁,方才为九公主张弓之姿喝彩的裕王世子皱了皱眉,心下也有几分懊恼。
他爹也有一把相似的紫杉木弓,确实很难拉开。刚看九公主那般轻巧便张了个满月,还以为她是有些本领在身的——结果现在一看,准头竟然如此之差?
难道真是自己走眼了?
而他又哪里知道,即便是明昙本人,都对这个结果十分不可置信。
四五十米的距离确实很远,可她也不是未曾尝试过。把把十环的确夸张,但七八环以上却是十拿九稳之事,怎会射出二环这般惨不忍睹的成绩?
这不应该!
明昙眉头紧锁,望向靶旁的林漱容,果见后者脸上也带着掩不住的惊愕,心下更是一沉。
果然,连卿卿都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远的距离,一时不中也属正常,小九莫要失落。”
见她脸色变幻莫测,明晖忽然微微一笑,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极尽善解人意,“胜败乃兵家常事,若小九仍有不甘,不妨再来比过?”
“……”
明昙瞳眸微颤,像是无法接受般地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急切道:“自要再来!”
“好。那这次便由你先来。”明晖施施然垂下弓,春风和煦地说,“依照常例,一共五箭,按三胜二负来算,小九意下如何?”
“可以。”明昙点头。
旋即,她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再次拈弓搭箭,遥指靶心——可是,这一箭仍然停在了与方才差不多的位置,依旧是二环。
而明晖却神情自若,又中了一发九环。两人的成绩好比云泥之别,顿时让周围的嗤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些。
……还有一箭,再输则定胜负。
明昙默默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翻涌的怒意压下。
她敢肯定自己的瞄准没有任何问题,耿指挥使的弓箭同样一如往常,围场中也并无大风来干扰箭矢的轨道——那么,在排除了其他因素后,唯一的纰漏就只能出在箭靶之上。
箭靶……
两箭同落的位置如此相似……
刹那之间,明昙眸光微凝,脑海中如同划出了一道闪电,蓦然将她纷杂的思绪劈开。
箭靶之内必有蹊跷!兴许是磁石!
耿靖的羽箭乃是由精铁所制,如遇磁石,只会比一般的铁块更加容易被吸附!
如此一来,自己这靶定然不能再用——
她咬了咬唇,抬眼望向林漱容,正想指一指箭尖,以告知对方自己的想法。
但林漱容却在与明昙对视之时,率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她把拢在袖中的双手伸了出来,借着衣裳的遮掩,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向明昙比了一个“向上看”的手势。
明昙微怔,眨了眨眼,顺着她的指尖抬眼,恰好望见了一只正站在树梢、通体灰绿的杜鹃鸟。
这只杜鹃的颜色十分普通,几乎与树叶融为一体。在明昙看过去的时候,若不是前者正巧扑了扑翅膀,她还未必会发现那里竟站着一只鸟呢。
“……”
明昙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了林漱容的用意。她收回目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羽箭,不由紧紧咬住了牙关。
说实话,那棵树可比箭靶还要更远,再加上颜色隐蔽、树叶遮挡等等因素,连她都无法肯定能射中杜鹃鸟……
换一个靶子可能会解决她当前的困境,但既然是明晖有意要羞辱与她,那明昙可不相信对方会在此处疏忽,给自己留有翻盘的机会。
别的箭靶定然也被动过手脚。
这样一来,也就只有那只杜鹃,或许能给她一线雪耻之机了。
明昙暗暗紧了紧拳头,咬住舌尖,目光在林漱容脸上定了定,果然收获了一丝满怀鼓励的浅笑。
“您会做到的。”
兴许是看出了明昙的踌躇,林漱容站起身来,遥遥给前者比了一个口型。
她唇角的笑意昭然,眸光温柔,满盈着纯粹的信任与坚定,只将明昙一个人独独纳入眼中。
在这样的目光下,明昙紧张的心绪竟不由得慢慢舒缓下来。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两指扣住箭尾,将它用力地绷在了轻颤的弓弦之上。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又忽的将箭尖上移,远离箭靶所在之处,让它对准了更遥远的树梢上的某一个点。
与此同时,杜鹃再度扑了扑翅膀,眼看就要腾空而起——
就是现在!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明昙看准时机,骤然松手。长矢破空射出,似是天陨流星一般,直冲站在枝头的杜鹃而去!
这一瞬间,哪怕是镇定如林漱容,也不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只听“啾”的一声凄厉啼鸣,树梢上顿时有什么看不明晰的东西倏然坠下,砸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众人皆是一懵。
九公主怎么……突然往树上来了一箭?
还真射下了什么东西?
把目光全部放在明昙那箭上的裕王世子一愣,率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树下,握着箭尾将那东西提起——
“这是……杜鹃鸟?!”
众人由此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他手里,一只小小的灰绿色鸟儿正挂在箭尖,足爪抻直,显然已经命丧当场。
方才的鸟鸣声分明是从树上传来——可这怎么可能!
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了看杜鹃本来所在的那棵树,又看了看几近二十丈开外、正神色淡淡放下长弓的明昙,不约而同地瞠目结舌。
这、这……
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下,竟能仅凭目力与准头,射中巴掌大的一只小鸟,且不比击靶十环要有说服力得多?
——谁胜谁负,也自此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