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的商讨结束不久,盛安便与明晖一同来到了帐前,恭敬地请婉贵妃即刻前往皇帐附近。
不过,虽然皇帝只亲召了明晖和婉贵妃二人,但诚国公却不知为何,也硬是站起身来,跟着他们一同前往了。
身为八面玲珑的大内总管,盛安未置可否。他默认了诚国公的随行,在前头专心带着路,对几人的态度倒是一如往常般客气。
但是,在诚国公试探性地与其搭话、想要套出皇帝那边的调查进展时,盛安却只轻描淡写地把话一带而过,没有向他透露任何有效信息。
……不愧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盛大总管,嘴可真是严丝合缝。
诚国公暗暗咬牙,只得压下心思,暂时作罢。
圣上召见,他们的脚程自然不敢不快,没多久便走到了附近,遥遥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哭诉传来:“求陛下明鉴!九公主遇险之事定为意外,绝与奴才没有半点关系啊!”
婉贵妃脚下步子一顿,神色微变。
果然已经查到了陈太监么……
她侧过头去,与父亲对了个眼神,温温柔柔地主动开口道:“盛大总管,前头怎么有这样大的动静?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哟,贵妃娘娘,您还不知道么?”
盛安回头看了婉贵妃一眼,语气稀奇道:“九公主先前围猎时差点出事,陛下下令彻查,这会儿正在那边提审嫌犯呢!”
话毕,盯着婉贵妃满面不似作伪的愕然表情,他不由微微眯眸,又加了一句道:“说来,那嫌犯也与娘娘有些关系,正是您遣去给二殿下送马鞭的……那位陈太监呐。”
“御马苑的陈公公?”婉贵妃还未答话,明晖倒是先在旁边愣了愣,惊讶插话道,“他此前确实曾给我送过马鞭,但却立刻就离去了,和九皇妹遇险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回禀殿下,这个嘛……”盛安摇了摇头,“奴才就不知了。”
见他转回头去,不肯再多透露,明晖自然无法再问,只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神经紧绷的外祖,又看了看仍维持着讶然表情的母妃,最终也没能把话说出口,沉默地跟着盛安快步走向了前方。
那里也正在上演一场大戏。
陈太监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看上去好不凄惨,正在高声朝明昙哭诉道:“奴才确实进过林场,但只是去给二殿下送了趟马鞭,压根连九公主的面都不曾见到,又如何能害得了您呢?”
他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听得在场不少人都频频皱眉,面露厌恶;而作为陈太监直接对话的事主,明昙却连眼神都不欲给他一个,只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半晌,方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给二皇兄送马鞭,是么?”她淡淡道,“可你要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的就是真话呢?”
“不敢欺瞒公主!”陈太监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地磕了个响头,“奴才斗胆,若能请二殿下前来,自然便知此事是真是假!”
“噢,这样啊……”
明昙放下手,扬头朝旁一看,立即便露出了个笑容,“你瞧,二皇兄也真是会凑巧,这不是刚好就来了?”
“……”
明晖抿着唇,从人群中走出,朝明昙遥遥一拱手,道:“听闻九皇妹先前在林场中险些受伤,不知眼下可还安好?”
“托皇兄和贵妃娘娘的福——哦,当然还有国公大人,”明昙微微瞥了瞥,目光在婉贵妃和诚国公身上停顿片刻,颔首说,“自然安好得紧。”
似是听出了她话中意有所指的讽刺,婉贵妃微微凝了凝眸,敛下目光,只与诚国公一同福身道:“参见陛下,参见九公主。”
皇帝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道:“免礼。”
而在旁边,见到明晖一行人到场后,陈太监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赶忙向前者投去求救的眼神,口中高呼:“二殿下!求二殿下开恩,为奴才作证啊!”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掐着嗓子的乌鸦,听得明晖眉头不禁一皱,沉默片刻道:“这位陈公公确实曾给我送过马鞭……乃是母妃在秋猎之前便为我所定制的,一直不曾到御马苑去取,所以今日才劳陈公公为我送了一趟。”
正说着,他便抬手解下一条拴在腰间的短鞭,几步上前呈给皇帝,“父皇请看。”
“嗯。确实是御马苑的手艺。”皇帝瞟了一眼,点点头。
明晖露出个笑,刚把马鞭收回,仍跪在地上的陈太监便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连连磕头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多谢二殿下为奴才正名——”
他方才哭得脸上涕泗横流,磕头时又沾了不少灰尘在脸上,看着还不比街边的叫花子体面多少,形容十分狼狈。
明晖刚刚露出的笑意转瞬即逝,嫌恶地撩起衣摆,避开地上飞扬的尘土,尽量心平气和地冲明昙说道:“九皇妹,你也听到了?陈公公与此事八成无关,多半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误会,尚且难以断言。”
他话音未落,明昙便懒洋洋地微笑起来,话锋一转,“不过,还要多谢皇兄提供的消息,眼下倒是已然能够证实……这奴才,今日当真去过林场了。”
她朝一旁的侍卫扬了扬下巴,缓声说:“既然进过林,又是御马苑的管事,那便定当身带嫌疑——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陈太监悚然一惊,双眼圆瞪,急忙俯身疾呼道:“公主、公主您不能这样!二殿下刚才是在证明奴才清白的呀!”
“清白?”明昙嗤笑一声,“据我所知,御马苑司掌教养管束宫中马匹一职,每逢秋猎都要来东风围场一遭。陈公公,你可并非今年初任的管事,对这林场也足够熟悉……不然,又如何能在那毫无方向指引的密林之中,徒步找上二皇兄,准确地把马鞭交到他手上呢?”
“奴才、奴才……”
“单凭这点,你的嫌疑就足以名列前茅;何况据世子殿下方才所言,你在林中的行迹还十分鬼祟,这莫非不值得好生审讯一番么?”
明昙笑得眯起眼睛,轻轻扬手,命令道:“愣着做什么?嘴硬倒不怕,只需将拔甲、跪炼、押棍之类的刑罚都受过一遍,难道还担心他不会开口么?”
闻言,她身旁的皇帝眯起眼睛,挑眉看了看女儿。但见后者神情自若、似是自有打算般,他便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朝待命的侍卫们略略颔首,算作同意。
于是,后者诸人对视一眼,立马上前,出手抓住陈太监,竟是直接将其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
“什、什么?!”
陈太监大惊失色,双眼像是要瞪出眼眶。他已是宫里的老人,对明昙所说的几个刑讯手段都知之甚详,只单听她一说,再联想到那些牢狱中血.腥的场面,指尖便泛起阵阵抽痛,霎时出了满身冷汗。
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太监、是个可以被随意打杀的奴才,哪怕罚错又有何妨?
九公主素有暴戾之名,既然敢说,那便定然是要对他动真格的了!
陈太监骇得浑身颤抖,但却仍存有一丝希望,挣扎着试图强撑辩解:“公主……公主此言差矣!不过是认得点路罢了,禁军、围场司等等均能做到,这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