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昙舒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般,朝林漱容抿唇笑了笑。
“最该流芳百世的,其实既不是我这个空有名?头的主持者,也不是最终编修好的典籍,”她平淡地说道,“而是这些参与辑佚的人们才对。”
留存日后可能会失传的丛书文献固然?重要,可那种对于?古文的崇敬热爱,与隐没?在纸页当中的每一份心血汗水,才是真正值得为后世所见所叹、传唱千年的珍宝。
创造历史的,永远不会是某个特?定的统治者或领导者,而是千千万万个在史册里未曾被提及的小人物。
只有能够看到他们的作用、理?解他们的意义、尊重他们的努力——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一声“仁民爱物”,才是值得被百姓们尊崇爱戴的千古明君。
“……列宿腾天,助阴光之夕照;百川决地,添溟渤之深源。”*
林漱容展颜而笑,紧紧扣住明昙的十指,在她耳边轻声开口,话语中满盈欣慰与自豪。
“您定然?会成为一位心怀万民、泽被天下的……千古明君的。”
……
几场大雪之后,年宴愈发迫近,宫中也开始张灯结彩,各处都贴上了红纸窗花,显得十分喜庆。
虽然?冷是冷了些,但瑞雪兆丰年,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幸事!近些日子?,就连皇帝上朝时都松快了不少,对蹦跶不休的御史们也能多忍片刻了。
而与此同时,出乎明昙意料的是,她竟然?接到了一封来自于?春州皇庄的书信。
“启奏九殿下。小人乃皇庄新任管事陶西……自芒种刚过,皇庄便奉公主之命,改种春州茶叶,收成实为前昔倍之……如今方值冬芽采毕,谓以香醇浑厚,唇齿留香……为保其滋味,今已遣人将冬茶送至京师。叩请公主千岁。”
春州皇庄属明昙名?下,其中的一切作物自当都归她所有。按照规矩,在收获过后,皇庄管事便要将八成的收成送至京师,存入九公主的私库之中。
“不过……茶叶这玩意,居然?还能在冬季采摘吗?”
明昙捧着信,左脸写着“不学无?术”,右脸写着“没?有常识”,茫然?地冲林漱容问:“我只听说过雨前明前什么的,可那些都要在立春之后才能收获了吧?”
“一般而言,许多茶叶都可于?四?季采摘,而素有‘贵如金’之名?的春茶,则是众人印象中最深刻的一种;不过……依着信上所言,皇庄此时送来的茶叶,应是冬芽冬采的极品,比之春茶也不会差到哪去。”
无?所不知的林大小姐笑了笑,为小公主解释道:“古时,常有人认为采摘冬茶是逆天行事,有悖于?休养生息之理?。因而冬芽茶树逐渐稀少了许多,如今也仅在春州有那么几个名?贵的品种,譬如‘雪里青龙’、‘玉尘银尖’、‘春州寒英芽’之类,皆是有价无?市的极品冬茶……”*
她伸出指尖,点了点明昙手?上的那封信,只见方才所说的那三个名?字竟都整齐地列在纸上,历历在目。
“你这皇庄也是好本事,居然?能送来十数筐之多,而且品种也不算少,想必定是下了一番大功夫呀。”
京城那么大,识货的人可不少。粗略估计一番,单这十几筐茶,便可在那些喜好茗茶的世家中卖到百两天价!
“哇,这么厉害吗!”
明昙听得瞠目结舌,嘴巴半天合不上,“这岂不是和顺安书斋一样挣钱?”
林漱容扑哧一笑,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发顶,摇头道:“冬芽一年就这么点儿收成,能卖出几个百两白银?哪怕再算上雨前明前的珍品,也完全无?法与四?季开张的顺安书斋相提并论,您倒是想得简单。”
“也是哦,钱哪有那么好挣。”
明昙吐吐舌头,慢吞吞地扬了扬手?里的信,“那这些茶怎么办?给你们分一分下来,应该还能剩十筐左右,难道真要卖给那些世家么?”她顿了顿,撇下唇角,“但总感?觉这样简单地把它们处理?掉,很是对不起?那些为我劳心劳力的茶农……”
不过,若是自己留着,喝又喝不完,岂不是平白会让好茶受潮浪费?
明昙愁苦地叹了声气?,抬眼求助地看向林漱容,却发现后者正满面思索,眼神凝在那张信纸上看了许久,方才开口给出一个提议。
“我日前代您到坊集街巡视时,曾恰好发现顺安书斋隔壁的那间酒肆,因为不敌福宜酒楼的缘故,生意似乎十分不济,掌柜正打?算将店铺脱手?。”
她指尖在桌上轻敲了两下,缓缓道:“您如今银钱多有富余,那不妨便将酒肆收购下来,改装为茶楼,与顺安书斋打?通合并,让购书者能够到那里当场阅读书籍……”
“这样一来,既能让那些茶叶有地可去,又能多赚一份钱,岂非是一件双全的好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李世民《帝范》。
*“冬茶”资料有参考百度,也有胡编乱造的私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