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见明曜一身轻铠,垂着眼跨进门槛,似是极其不想与婉贵妃对视般,低不可闻道:“不孝子明曜,见过母妃。”
“……曜、曜儿?怎么是你?”婉贵妃呆滞了片刻,脸色惨白一片,惊怒交加,“你——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她的语气既凄厉又忿恨,充斥着无端怨怼,哪有半点为人母亲的模样?
一旁的明昙听得刺耳,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漱容拉了一把,又望向明曜如同死灰般漠然的表情,压抑半晌,终是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
归根结底,这是五皇兄自己的家事,她不该随意插手。这是对前者的不尊重。
“……母妃此言差矣。儿臣从来便没有站在过您这一边,何来背叛之说?”
明曜在静默良久后,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无论是当初暗害先太子,还是如今与皇兄一同谋逆,桩桩件件都是无法回头的大罪……母妃,儿臣如今已经成家,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能同您和皇兄一起错下去——”
“所以,你就转身向敌人投诚,毫不犹豫地把母亲与兄弟推入火坑?”婉贵妃猛的打断他,惨笑两声,咬牙切齿地劈手指向明曜,“好啊,好啊!本宫自认多年来待你不薄、供你吃穿,不曾想却落得一个被亲儿子出卖的下场……”
她闭了闭眼,恨得浑身颤抖,双目几乎都泛着猩红,“如此不忠不孝、不悌不义——明曜,你枉为人子!即便等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也该被罚入十八层地狱,堕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
即使在被母妃这样恶毒地诅咒后,明曜也没有答一句话,只是暗暗攥紧拳头,硬生生将喉中似有若无的腥甜咽了下去。
是啊。
他苦涩地想:为了自己今后的安稳荣华,而亲手将母兄送入牢狱,可不就是不孝不悌么?
在边上旁观半晌,见了五皇兄这副隐忍又难过的模样,脾气最烈的明昙差点没被气死。
谋逆分明是无可饶恕的大罪!若非明曜幡然醒悟、自拔来归,难道要和你们一条路走到黑,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才罢休?
人家又不是明晖那样的蠢货!
她额角青筋直跳,正要不管不顾地替前者回骂时,殿中却响起了另外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声音,微弱而坚定道——
“不!五殿下所行正直,未曾徇情枉法,对陛下也是忠孝两全;反倒是二殿下与娘娘您……分明才是真正的于君不忠、于国不义之人!”
这话的语气慷慨激昂,不止婉贵妃被陡然骂得懵然,就连林漱容都诧异望去。
只见那原本还扶着前者的大宫女新雪,此时却已经甩开了婉贵妃的手臂,连连倒退几步,像是终将压抑许久的愤怒爆发出来那般,痛斥道:“谋逆造反本就罪不容诛,放在庶民身上则更该灭其九族!娘娘和二殿下做了板上钉钉的错事,难道还不准允五殿下弃暗投明、保全自身与睿王府么?!”
“……新雪!”
婉贵妃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看向自己宫女的眼神里不仅有困惑,更多的则是被背叛的怒火,“你竟敢忤逆本宫!”
“娘娘素来对五殿下漠不关心。这么多年过去,婢子都看在眼里,也曾数次规劝,可娘娘却从未放在心上,依然只关照二殿下一人。”
新雪冷笑了一声,对她的愤怒置之不理,而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疾步走到明曜身边,将后者扶起,第一次用大不敬的语气对她主子说道:“婢子是看着五殿下长大的外人,尚且能有半分慈心;可娘娘身为两位殿下的生母,却为什么做不到一视同仁,连半句夸赞都从未向五殿下施舍过呢?”
“你、你……”
“娘娘会得到现在的下场,同五殿下、九公主、甚至是陛下,都没有半点关系。”
新雪深吸一口气,扶着明曜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一字一顿道:“而是您行将踏错,自作自受的结果罢了!”
——大宫女的话音落地,就仿佛撞木重重敲上钟磬般,令婉贵妃脑中倏地一空,整个人都觉得茫然无措起来。
咎由自取,众叛亲离……
她合该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么?
一向倨傲端庄的女人,现在似是突然丢失了三魂七魄,扶着额头半晌都没站稳,竟让看惯了她高高在上姿态的明曜有些不忍。
不过,在看出五殿下的犹豫后,新雪却难得硬起心肠,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莫要糊涂!”
而同样,边上静观许久的明昙也没再给他纠结的机会,终于出声下令,让侍卫们入内押住婉贵妃,冷冷道:“速将贵妃娘娘送入掖庭狱,暂时看管……待父皇与母后归京之后,再与刑部、宗令商议,作出最后的判决!”
“是,公主。”
侍卫们垂首领命,钳制着婉贵妃向外走去——然而,就在他们与明昙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婉贵妃却突然拧过脸,唇角扯了扯,竟是冲她露出了一个古怪又诡谲的微笑。
“明昙啊明昙……你以为,扳倒本宫和晖儿后,就能赢下这场夺位之争了吗?”
婉贵妃的目光里恶意满满,隐藏着她从不曾暴露于人前的几分癫狂,神经质般地轻笑道:“古语说得不错:明枪向来易躲,暗箭永远难防,你可要好生记住了啊!”
“……多谢提醒。”
明昙侧过眼,淡淡瞥向对方。
“今日我既躲得过你,他日便也防得住旁人。倒是不劳贵妃娘娘……”念到这个称呼后,她嗤笑了一声,语气凉凉道,“替本公主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