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由于亲生母妃被禁足许久、不得不寄人篱下大半年的缘故,明晔的性情竟比明昭、明暶还要内敛,不仅方才故意躲着明昙二人,现在也几乎从头到尾都没和她对视……甚至还在听到对方邀请同行后,下意识做出抗拒姿态,露出了一个十分为难的表情。
然而,他张了半天嘴,也依旧没敢说出拒绝的话语,最终只道:“那就多谢九皇妹了……”
这小脸哭丧的,倒仿佛明昙不像是他的皇妹,反而是从山海经哪页里跑出来的妖怪一般,搞得后者满脸莫名其妙,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六皇兄至于嘛?她现在早就没有当初“凶残暴戾”、“为非作歹”的恶名了好不?
不过,既然明晔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那明昙也没有强迫人家一起参宴的道理。她正准备摆摆手,收回前言时,却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柔柔道:“嫔妾给九公主请安。”
明昙一顿,转头看去,诧异道:“静贵人娘娘?”
——来者正是明暶的母妃、六皇子名义上的养母,静贵人乔丹心。
“今日灼华宴,宋答应不曾到场,六皇子是跟着嫔妾一道来的。”静贵人含笑福身,态度恭谨,向明昙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不过陛下先前还未到,宴上又多是些宫妃,六皇子殿下呆不习惯,便说要出来随意走走……眼看这会儿差不多要开宴了,嫔妾便出来寻他,倒是没想到会遇见九公主您。”
灼华宴自有规定,正五品以上品级的妃嫔才有资格参加,宋答应当然不在此列。
而明晔既然过继到了静贵人名下,这种场合也是理应随后者出席的,不然岂不是会让静贵人难堪?
所以,明昙倒也没觉得静贵人出现在此有何奇怪,只点点头,转而客气地问道:“那七皇姐可还在宴上等候?”
“正是。”静贵人温和颔首,“暶儿还特意与嫔妾提起,今日要好生同殿下、林大小姐一起赏花呢。”
明昙眯着眼睛笑了笑,恰好林漱容也走到她身旁,与六皇子和静贵人一一见礼,缓声提醒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嗯,那我们便先行一步。娘娘与六皇兄也莫要误了时辰。”
明昙瞥了眼明晔略显紧张的神色,正要贴心地顺势告辞,却没想到居然会被静贵人拦住了脚步。
“对了,公主还请稍待!”
静贵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紧绷,面上却依然维持着笑容,热情道:“暶儿昨日心血来潮,与嫔妾一同手作了些糕点,滋味尚可……不知九公主和林大小姐今日可有空闲?愿不愿意赏脸,到瑞兰轩中品尝一番?”
“哦?糕点?”
明昙站定,回身看向对方,没有立即作答。
这邀请来得着实有些突兀,再对上静贵人似乎欲言又止的目光,以及明晔瞬间变得更为僵硬的表情……
明昙心中倏地打了个突,沉吟几秒,侧头与林漱容相视一眼。
瑞兰轩她已久未踏足过,和明暶也多是在御花园、藏书阁等地相见——而静贵人明知这个习惯,今天却忽然发出邀请,莫非是有话要对她和卿卿说?
会是什么事呢?
明昙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和静贵人能够搭上边的地方,仍然无解;反倒是身旁的林漱容先有了主意,思忖片刻,眸中划过一道微光,冲前者暗示性地眨了下眼。
二人相伴多年,默契非常,明昙立刻就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微微点头,冲静贵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少不得要叨扰一番,去尝尝您和阿暶的手艺了。”
静贵人闻言大喜,忙道:“自然不叨扰!”
于是敲定了此事,明昙也没继续多留,转身与林漱容相携离去了。
而她们身后,静贵人与明晔却并未急着去赴宴,反倒是在原地久久未动。
后者的表情十分纠结,犹豫了半晌,方才试探性地唤道:“静娘娘……”
“嗯,”静贵人侧头看他一眼,停顿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正如殿下所想……嫔妾已经准备将‘那件事’,对九公主和盘托出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明晔却登时面色大变,一把握紧静贵人的手,有些惊恐地连连摇头,“静娘娘、静娘娘三思!这事若让九皇妹知晓的话,不光是……”他的声音卡在喉间,将那几个字含糊过去,语调中竟是染上了几分恐惧之意,“娘娘您也一样,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啊!”
“但嫔妾若不告诉她,就会招来更大的杀身之祸。”
静贵人抿紧唇,也回握住明晔,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低声道:“六殿下!既然您也无心于那个位子,就更不应该隐瞒此事!——多亏阿暶与九公主交好多年,告知于她,我等尚且还有一丝活路,不然……”
她加重手上的力道,死死盯住明晔,一字一顿道:“莫非,您是想要做第二个乾王,也想让宋答应做第二个婉贵妃么?!”
这句质问的效果堪称杀手锏,霎时便让明晔闭紧了嘴巴,目光惶然地望向静贵人,就连嘴唇都隐约泛起青白,“不……儿臣不想……”
“那就听静娘娘的!”静贵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语气愈发斩钉截铁。
“为了你母妃,也为了阿暶——我们不能再执迷不悟,跟着许沉璧倒行逆施、一意孤行地继续错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