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才不发誓,他是党员,可以给老婆子给任何人说谎,给党不行。
因为,他今天肯定要说谎。
“飞机事件主要责任在我,国家竟然在我们村外的山上种了很多名贵草药,多照顾我们呀,我是村长,肩负着保护国家财产的重任。”
“不能喷农药,草药会死,麦子不收,几百口子人要吃饭,我急的呀,想起梁知青说过会开飞机,脑门一热就去找她了。”
飞机事件之后,老村长没再过问,但不不代表他心里没有。
好歹是个干部,明白私自开飞机的后果,所以他早就决定好,要把责任揽过来,哪怕只能揽一部分。
人上了年纪,风风雨雨经历无数,心思缜密着呢。
明白全部揽过来容易让人起疑心,老村长叹口气:“当然,梁知青也有责任,太年轻了,从小喜欢飞机,但两位同志,我琢磨着吧,老话说功过相抵,这不也算拯救了国家财产吗,应该从轻发落。”
这些话早准备好了,背的滚瓜烂熟,虽然自认考虑的面面俱到,但也没十足把握。
老村长暗暗打量两人表情,意外的是,好像没什么反应,就那种听到无关紧要的话毫不关心。
这就难办了。
正酝酿后面的说辞,年龄渐长的老王同志忽然摆摆手:“那您再说说梁汝莲吧,您认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村长觉得这话好像是个坑,他表情淡定,毫无察觉继续干抽旱烟袋,很官方道:“是个好同志呀。”
本来没啥反应的老王忽然瞪眼,像审问犯人般低喝:“你撒谎!”
“年轻人,不要激动嘛,凡事讲究证据。”老村长冷冷瞥他一眼,对方身份的确高,空军部门来的领导,可他一把年纪没啥可怕的。
“自然有证据,我们来之前去过知青办。”老王目光严肃与他对视,“老同志,我语气可能有点不好,但知青办可说了,梁汝莲同志品性有很大问题,经常与社员发生矛盾,曾经受到过知青办点名批评,嗯,还有作风问题。”
“领导人说过,不能道听途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村长怒了,这次不用对方说,他举起手,一脸庄严,“我,李二狗对党起誓,绝对没有一句谎话。”
没错,生于旧社会的老村长姓李名二狗。
“知青办离那么远,两三个月下乡一趟,了解过真相吗?知道误会了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吗?”
说到梁汝莲,老村长不得不激动,曾经他也差点因为听信传言而误会。
但事实呢?并不是。
她主动要求挖河,她拯救了国宝级恐龙化石,至于以前是走了段错误的路,但有原因的,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亲哥哥亲自下乡要把人抓走去结婚,父母可想而知。
那么悲惨的遭遇,有点怨气怎么了?人呀,还得看关键时刻。
梁汝莲的关键时刻,是一个有抱负,心中有大爱有祖国的好同志。
老村长激动挥舞双手,一连串质问:“人品有问题,有问题能站在挖掘机上三天晒的像个黑球就怕损伤恐龙化石吗?能冒着生命危险站去救人吗?”
两人一愣。
这和他们在知青办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
老王同志客气打断:“您刚才说救人,救得谁?”
“同宿舍的一位女知青,这事我本来打算上报呢,梁知青同志不愿意,说应该做的。”老村长打量两人表情,拉下脸道,“不信没事,你们可以问问当事人。”
对方反应让他有点不满意,都对党起誓了,竟然还持怀疑态度。
然而两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对视一眼后站起来:“好的,我们这就去问问当事人,待会可能还需要您配合工作。”
老村长淡淡摆手:“去吧。”
真的不信!太不尊重老革命了。
临出门,年轻点的小李犹豫了下:“那啥,老同志,您的烟袋一直没点。”
老村长:“”
村委外,两人走到棵野山枣树下停住,小李低声道:“王处长,您感觉对方说谎了吗?我觉得应该没有。”
王处长心情似乎不错,轻轻笑了下:“希望他没有说谎。”
政审不比一般,严谨再严谨,老村长可以一个人说谎,但总不能一个村都维护,寻找真相并不难。
俩人并没有去找林晓萍,站在树下原地等着什么。
麦收已过,不那么忙了,能看到的村民并不多,两人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位挑水的中年妇女。
见到穿着打扮像干部的两人,她还以为是山上的恐龙专家组下来了,热情招呼:“两位同志,渴不?刚打的井水,放心吧,驴还没喝,干净着呢。”
两人:“”
看上去有点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也好,这样的人不擅长说谎。
干事员小李客气摇摇头:“谢谢乡亲,我们不渴,请跟我们去大队一趟。”
妇女自然就是负责生产队牲口饮水的那位了,还以为有工作安排,爽快同意。
大队办公室里,老村长脸都黑了,这是有多不相信呢,看来随便找了个,他怒火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李大家的,老老实实坐下,人家问你什么说什么,老老实实坦白。”
这可把挑水妇女吓坏了,老老实实坦白?
刚过去的那段岁月,给很多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挑水妇女看看面色一个比一个严肃的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是个娇弱的女社员,啥坏事也没做过,你们找错人了吧。”
她以为要拉她去pidou。
老村长敲敲已经点着的旱烟袋,敲出一串火花,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老实实说话。”
挑水妇女吓的一哆嗦。
娇弱一词还是听宁子海说的,她不太懂具体什么意思,但宁子海说他喜欢那样的女性,于是就拿来用。
“老村长,别吓着妇女同志。”王处长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今天找你主要问问梁汝莲同志的情况,第一个问题,你和她起过冲突吗?”
“原来问梁知青呀,可吓死我了。”挑水妇女松口气,毫不考虑点头,“有呀,她干活笨态度还不好,有次我俩负责喂驴,我挑水她割草,结果娘哎,割的草太老驴不吃,我说她几句还顶嘴”
老村长:“”
巧合的是,还真就找对了人,原身起冲突最多的,就这位挑水妇女,因为她经常偷偷打量宁子海。
挑水妇女仿佛竹筒倒豆子,一件件说起,说的两名干部面沉如水,说的老村长想打人。
因为说太多话有些口渴,中间还喝了次水。
就在都以为事情要糟时,她来了个但是。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梁知青那叫啥家庭呀,换做我,恨不能随便找个人撕一顿发泄。”
同样的话,挑水妇女说的特别有共鸣,她有类似的经历,从小爹爹不亲娘不爱,小时候差点把她卖掉当地主家的童养媳。
都是命苦的女人呀!
哦,对了,还有宁子海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所以她非常了解梁汝莲的心情。
“以前呀,大家都误会她了,实际上梁知青的确是个好人,她特意找我道歉,有啥啊,倒是她以后可怎么办。”挑水妇女感同身受抹抹眼泪,“那么好的一个女同志,聪明又上进,咋命就这么苦呢。”
一番话说得老村长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人在做天在看,良心对良心,乡饮村就没有不感恩图报的社员。
等挑水妇女走了,他不说话,用沉默表示不屑。
两人又出去了。
老村长:“”
咋感觉像要强行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