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上前为姜若皎倒上一碗清茶。
姜若皎饮了一口,才抬眼看向鹤庆先生:“山长可是有什么事要和学生说?”
鹤庆先生看着姜若皎那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脸庞,恍惚间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他赴京赶考路上遇到了山贼,原以为得吃些苦头,不想一个鲜衣怒马的半大少年出手相救,把他从山贼手里救了下来。
他们一路同行许多日,他才知道她不是什么少年,而是西南云家仅剩的女孩儿,这次是要代表云家前去觐见皇帝。
云家当时立了大功,男丁却全没在战场上,说不准能带着个郡主之类的封号回西南。
当时她洋洋洒洒地说起自己的各种打算,说自己回到西南后一定要代替父兄披甲上阵去。
接着她还积极拉拢他,说让他高中以后千万别忘了回西南助她一臂之力,理由还颇为充足,说什么“西南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苟富贵莫忘本,你可一定要回来建设家乡”。
那时候日子过得很慢,赶考的路似乎特别长,仿佛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没想到她那次进京之后却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许多年都没能再回西南。
他也入朝走了将近二十年的仕途,从意气风发走到末路穷途。
现在一眨眼,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啊。
过去的种种在鹤庆先生脑海里打了个转,并没有盘踞太久,更没有让姜若皎发现端倪。
他一脸平静地考校起姜若皎的功课来,见姜若皎对他的所有问题都应答如流,才淡淡说道:“看来太妃娘娘没看错人。”他十分随意地询问,“太妃娘娘身体可安康?”
鹤庆先生问得自然,姜若皎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点头应道:“太妃娘娘一切都好,上回休沐时我们还一起用了早饭,太妃娘娘胃口很不错。”
鹤庆先生没再多说什么,眼看天色不早了,便说道:“你下山去吧,一会天就该黑了。”
姜若皎点头。
姜若皎起身离开鹤庆先生独居的小院,正要下山去,却见外头的清潭边上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寇世子。
这厮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拿着手里的油纸伞戳白鹤玩。
白鹤老烦他了,飞起来躲到清潭另一边,继续端着优雅的姿态啄洗自己的白羽。
“你在做什么?”姜若皎忍不住走到寇世子背后询问。
“天黑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我们今儿不打驴鞠了。”寇世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看你没回来,带伞来接你啊。”
姜若皎顿住。
寇世子总说“你想要就说出来”“你在意就直接开口”,却不知道对于许多人来说,瞻前顾后才是常有的事,患得患失更是谁都难以避免。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自从定下婚约,她便一直告诫自己要认清现实,要划好界限,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他是天之骄子、是天潢贵胄,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存在,哪怕眼下还什么都不懂,日后也总会有开窍的一天。
到那时,权势、地位、金钱、美人于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而她一无所有。
她只有父母留下的食肆勉强可以作为退路,若是傻乎乎地将他的心意和太妃娘娘她们的诺言当真,毫无保留地堕入情网,全心全意地经营她们之间的婚姻,将来他一时兴起的热忱消退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有时候姜若皎总想,他若是再荒唐一些、再风流一些便好了,她绝不会有半分动摇,只将他当做搭伙过日子的人。
可他偏不,他每天乐颠颠地绕着她打转,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来,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捧出一颗真心给她看个真假。
他自己还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若皎的目光转到那两只浑身上下透着“莫挨老子”气息的白鹤身上。
寇世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那两只高傲的白鹤,当即兴致勃勃地和姜若皎分享起自己的发现来:“你不知道,这两只傻鸟一点都不怕人!我都快戳中它们了,它们居然没有飞走,而是跑到对面去继续优哉游哉地清理自己的羽毛!”
姜若皎道:“估计是觉得你游不过去。”
寇世子不满地反驳:“我怎么就游不过去了?我凫水可厉害了,下回我游给你看看!”他又拿起伞想戳对面的白鹤,发现根本够不着,只得放弃。
天色确实不大好,没一会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寇世子立刻起身打开伞跑到姜若皎身边,把姜若皎挡到伞下得意地说道:“看吧,我要是不来,你可就要淋雨了!”
姜若皎看了眼挡到自己头上来的油纸伞,踮起脚往寇世子脸颊亲了一下。
寇世子虽与姜若皎亲过许多回了,被姜若皎凑上来亲这么一下还是红了耳根。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很开心,还装作很不满意地数落起姜若皎的可耻行径来:“这会儿你怎么就不怕别人看见了?你这女人,平时让我别乱来,自己倒是老爱乱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有没有一点女孩儿的矜持了?我都说过了,你这招我已经腻了,让你赶紧想新招!”
姜若皎环住他的脖子,直接堵住他说个不停的嘴,给了他一个被漫天雨幕隔绝在伞下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