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到顾昙的那张脸时，贺清随的神色微顿。

他从前听顾先生授课时，曾在他身边看到过顾昙，那个时候他坐在一众学子中，只敢悄悄地望，不敢露出半点痕迹。

那时的少女纯洁灵动，凝质皎若。

此时那双一如往昔晶莹澄澈的双眸正望着他。

“贺公子，好巧啊。”

她侧开身，让贺清随进了堂屋。

“碧草。你先在外面看着。”顾昙吩咐道，碧草立刻退了出去，守在廊檐下。

这个地方，既能看到屋内的情形，又能看到院门。

贺清随局促地站在屋内，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东西，眼睛飞快地瞟过顾昙，又将那抱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推到顾昙的身前。

“这是扬州老字号糕点，我来前刚刚出炉，顾娘子初来，可能还没尝过……”

他凝息敛神，他记得有一次顾先生曾说过他的夫人老家就是扬州。

知道顾昙想要离开京都，他本想建议她去他任上的地方，可被顾娘子给拒绝了，正巧靖安侯夫人曹氏那边为难他，让他把那个县丞的职让出来。

他趁此机会一口答应了，为自己另外谋了个去处。

他赌对了。

顾昙心头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下来，将他推过来的食盒打开，“一起吃吧。”

贺清随怔怔伸出手，捻了块糕点送入口中，食不知味。

顾娘子这个态度，让他心里有些发虚。

“贺公子，从前我在京中如何你是知道的。”

“你在衙门当差，我不相信你没见过找人的诏令，那么，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连累你。”

她的声音极淡，让贺清随俊脸微红。

他不说，以她的聪明，早就看透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顾娘子，放心，我绝不会透露你的消息。你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赵大哥去衙门里找我。”

顾昙心里这会表面镇定，内心也已经因为贺清随的到来起了波澜。

连贺清随这个对她了解不深的人都能想到她会来扬州，那么一旦萧暄知道她是假死，那么他会不知道吗？

若说之前碰到的那些寻人的几拨队伍是巧合，现在她是可以笃定萧暄已经知道她是假死。

这才会满大周寻人。

萧暄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从被圈禁的流放皇子，重新回京都做太子，可见一斑。

所以，除非他不想找，否则自己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耳目沿线。

但离开时必须的，离开是为了表明她的决心，宁肯从此天涯沦落，也不想成为他的妾室。

现在有了贺清随在这里，大概萧暄不会找来那么快了。

京都。

萧暄处理完桌上堆积的所有文书，有点疲倦地闭了闭眼。

徐涂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了顾昙的事情。

“殿下……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到处都没有阿昙……顾娘子的消息，可能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暄冷冷地抬起眼去看他。

正要说话时，就见外头贺一急匆匆地从外头冲了进来，道：“殿下，派去江南寻找顾娘子的人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

话音未落，萧暄腾地站了起来，太过着急，撞得桌子摇了摇，带动桌上的砚台，里头的墨汁晃了出来，晕在一旁的宣纸上。

贺一道：“我们的跟在顾世子的身后查了一路，差不多就是几个月前城门解禁后没多久，就有人在出门的文书上，看到有崔姓女子……”

“去往的地方是扬州，而当年顾娘子的母亲，正是姓崔，老家是扬州。”

“当然多半是巧合，如今已经给江南的弟兄去信，让他们好好地查一查。”

“只是他们并未将过顾娘子，属下想亲自过去确认一下，不知殿下一下如何呢？”

萧暄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反复屋檐上的辟邪的木雕。

半晌，他终于动了动，整个人退去那阴冷的气息，仿佛又变成从前那个外人眼中高洁若仙的太子殿下。

许久，就听他仿佛说了句：“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不用你去。孤亲自下江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