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压低嗓音问着。
萧云谏却是对她摇了摇头,将顾铮塞进了她的怀中,轻声道:“别让他出声。”
乳母照做,蹑手蹑脚地抱着顾铮到了矮柜后面藏起来。
她低头,却见到顾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了开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心化了一半,便也没那般紧着地箍着顾铮。
只是抬起手指,对着顾铮比划了一个他们时常做的嘘声动作。
顾铮立马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乖巧异常。
他用力地用小手把自己嘴巴捂住,一点声音都不出。
这山居中刚巧有个破烂的斗笠挂在墙边。
萧云谏翻身过去就摘了下来,一使劲儿抛给了凌祉。
凌祉伸手接过斗笠,戴在头上。
他又往上扯了扯衣角,略微盖住了自己还算貌美的那剩下半张脸。
他仍是处于那没有武器的处境,迅速地扫过周遭,干脆捡了一旁的烛台。
虽是颇短,可顶端尖尖,亦是颇重,也算得上一个锐器。
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散落的马蹄声吵得人耳朵生疼。
萧云谏心被生生提了起来——
不会又是穆家军吧?
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像。
那脚步松散,不似是受过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
萧云谏舔了下嘴唇,几分犹豫。
他转脸望向这小小的山居——
矮柜之后,勉强能藏下乳母抱着顾铮。
余下这山居中空荡荡的,再无藏身之所。
敲门声已然响起,外面的人和声问道:“敢问此处可有人居住?”
声音几分耳熟,可二人皆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了。
乳母倒是一颤,她是知晓此为谁人的。
想要告知二人,却在此刻无法高声言说。
但声音熟悉已是事实,万一是宫中、亦或当真是穆家之人。
他们这般为了皇子殉葬又“死而复生”,怎不叫人浮想翩翩?
萧云谏心中一乱。
却是忘了自己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所谓事实,还未曾彰显在世人面前。
凌祉余光一瞥,只用口型对着萧云谏说道:“去塌上!”
萧云谏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可他扭头看到塌上一床软被,瞬间了然凌祉话中含义。
他一跃上了床,用被子将头闷住之时,恰逢了外人久敲不应,强行破门之时。
凌祉拉下斗笠几分,将他大半张脸掩住。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嘶哑着声音,又诚惶诚恐地问道:“你们是何人?怎得非要闯入我家中?”
他佝偻着脊背,如谪仙人的风姿在此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微微抬眼,他从斗笠破烂的缝隙中瞧见了那人——
顾傲霜?
顾傲霜被几位家仆簇拥着,进来之时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打扰这位大哥了,我的……我的幼子停灵于这山之上,可我瞧了漫山遍野,唯独只有此处有一民居,便想着叨扰几日。我定会付高昂的报酬,当真是麻烦了。”
“你要占了我的房子?”凌祉又是咳嗽了几下,垂下头,抿着嘴道,“那我又该住去何处?”
顾傲霜的家仆颐指气使地道:“我们公子予你那般多的钱财,你何处找不到?再者说了,不过占用你一两日时间,怎得这般多话。”
顾傲霜回首呵斥了他一句,扭过脸来,又温和地对凌祉说道:“当真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不过我却也有自己的苦衷,劳烦这位大哥拿了钱财,去置办一套大宅子吧。”
他挥挥手,家仆便嫌弃地捧上一盘明晃晃的金锭子。
若换了常人,早便千恩万谢地收下,给自己换大宅子去了。
可奈何凌祉只是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这是我的祖宅,我不会离开的!”
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卖出。
家仆立马骂道:“怎得你这人给脸不要脸?瞧你那腌臜模样,恐怕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般多的钱财吧!还不快拿了钱,让出地方来。”
“闭嘴!”顾傲霜骂道,“这位大哥,若是钱财不够,我可以再多加些。我知此为你的祖宅,但是我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我想要在此守护他停灵几日,直至下葬。”
他面上虽是挂着浅淡笑意,可眼底尽是哀伤与不可置信。
凌祉稍稍抬眼,便是瞧见他身后一个随从,手里提着木箱子,里面金属器械叮当作响,右手拇指指腹与食指外侧皆有茧。
像极了一个仵作。
顾傲霜这分明是不信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顾铮是身体孱弱、抱病而亡!
凌祉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两步,好似很是惧怕的模样道:“你们不要动武啊!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刻意在武与做二字上面微微拖长了点音。
顾傲霜等人听不出来,可萧云谏却是瞬间明了。
只这一瞬,却叫人察觉到了萧云谏的所在。
“那是何人?”家仆厉声问道。
凌祉忙不迭又不着痕迹地挡在视线前面,说道:“是内子,他身染重病。”
顾傲霜便问:“是何重病?我今日便可请姜国最好的大夫,来替她诊治。”
“不必了。”凌祉侧了身,故意半遮半掩地露出那半张毁容的脸给他们看。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顾傲霜也猛地退后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