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仿若当真得了什么夸赞一般,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得翘起了几分。
他道:“他二人还在睡着,不若再过些时辰再唤醒他们吧。”
萧云谏点点头,自顾自地寻了一个石墩子坐下。
他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耷拉着上下磕了两下。
他以为自己是两夜没怎得休息,困顿得不成样子。
着实也无话可聊,他干脆撑着脑袋,支在石桌上打起了瞌睡。
他这般睡着,凌祉便也嘘了声。
只静悄悄地看着萧云谏。
看着他那副熟悉又陌生的睡颜。
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亦是不知自己是怎般回事,心中更是疑虑。
面前的萧云谏是萧云谏。
这不是他一直坚定的事情吗?
他的手指在虚空地勾勒着萧云谏的面容。
好似要将他深刻地画在心底一般。
继而,他又轻缓地走进房间之中,拿了件厚些的斗篷替萧云谏罩上。
又是坐在萧云谏的对面静悄悄地看着他。
仿若看上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腻烦。
萧云谏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中尽是三百年前的往事——
从入了无上仙门开始,到在无境峰中被凌祉教诲。
再到拔出本命剑、下山历练时候,凌祉对自己的相护。
接着又是那些还称得上甜蜜快乐的时光。
最后却是急转直下,他在屠妖大会上瞧见了那生的与自己八分像的青鳞。
剑断、毁容、千夫所指……
最终身死坪洲府,一切归于尘埃。
“不!不要——”
萧云谏从噩梦中惊醒,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方才缓和过去了梦中那种绝望。
他好似再一次体会了自己从前受过的苦楚。
却是用着旁人的视角。
他看着自己那般横冲直撞地鲜血淋漓,看着自己被伤的遍体鳞伤却仍固执地追随。
想要阻止自己的坠亡,可是却无能为力。
那种深深的绝望感印在他的心头、刻在他的骨子里。
又是将他早在三百年间沉眠忘却的差不多的事情,皆然又记了起来。
凌祉看他此状,忙上去问道:“阿谏,怎么了?没事吧!”
萧云谏却是挥手将毫无征兆的凌祉推了个踉跄:“离我远些!别叫我阿谏!”
又来了、又来了!
那股子萦绕在心头的烦躁感,如何能这般轻巧地解开。
尤其是每日瞧见凌祉。
他怎么能因着凌祉两年的默默守护,就心软了呢?
明明那些记忆深刻里面的事情,每一件皆是凌祉亲自择了,对自己做下的。
萧云谏只觉得头痛欲裂,仿若一柄千斤锤,将他砸得四分五裂、不能复原。
他揉着额角,未曾留意凌祉在被他推开的一瞬间便轻捂上自己腰侧又被撕裂的伤口。
可凌祉不在意自己。
他只关心萧云谏到底是如何了。
他又惶惶问道:“是做噩梦了?没关系的,那噩梦中的事情,都是虚假的,不必忧虑。”
他以为萧云谏是梦见了陆扶英亦或是顾铮。
却未曾想过,他这一句话便入一根刺一般,生生地戳进了萧云谏的心窝。
萧云谏只觉浑身发冷,顿时哈哈大笑了两声。
他看向凌祉的目光又如同裹了一把锋利的冰刃,直要取人性命般地冷言冷语道:“虚假与真实,我自有定论。可皆是与你无关,凌大人、凌祉……魔尊。”
他字字句句咬得发狠。
便是凌祉再不明就里,也了然了大半。
又是自己一时间的逾越,才叫萧云谏恼怒。
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是否一句话脱了口,会让萧云谏更为不快。
可他亦是得说。
他道着歉,真挚地说道:“抱歉,云谏,方才是我失言了。若是你有多余的气,总是撒出来比现在憋闷在心中得好。”
瞧瞧。
又是揽了所有错处到自己身上。
萧云谏只觉得颅内的那柄千斤锤敲得愈发得重了起来,身上也有着一股邪火。
就连他耳畔都嗡鸣作响,眼前也迷迷蒙蒙的一片。
他看着凌祉张了许久的嘴,又不知说了什么,却半声都听不见。
心中多了几分烦不胜烦。
他挥挥手,划开眼前的迷蒙。
迅速地起了身,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