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他摆摆手,对着洒扫弟子说道:“没事了,方才是我失态,你先回去吧。”
弟子忙不迭地离去。
只是路上,却觉得碧璋怪怪的,倒是不像是平常女子罢了。
可他本就不是女子,他生而为男。
就算是如以女子装扮,他依旧比沈遥天还要高了些许。
沈遥天并不算矮,只是自己这个“女子”叫他备受打击罢了。
但如今,他却忽而庆幸自己是这个女子的身份了。
即便是早有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的前情,可到底那也是寥寥几数罢了。
沈遥天更是不会喜欢男子,师父为他择选道侣的大典,更也会唯有女子才能参与。
碧璋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衫罗裙、满头珠翠。
却是笑了笑。
他不会让沈遥天能真的与一位女子结为道侣的。
这场大会,定然会以不好结尾。
他出关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出半日,便叫整个无上仙门全然知晓了。
沈遥天更是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就打碎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素白瓷盏。
他有些恍惚,半晌方才能言。
他缓缓而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所言,可是当真?”
传信弟子自是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到。
沈遥天的面容上,倏地没了这八十年间攒下的稳重之色。
他的深情恍惚,又是沉思又是笑的。
叫一旁侍候的弟子,有些不敢上前。
末了,他问道:“我如今这般,可是与从前有甚不同?”
这弟子方才来无墟峰五年,哪里知晓八十年前的沈遥天,生了什么样的面孔。
弟子有些犹豫。
沈遥天一打眼便瞧见其神色,又是笑道:“倒是忘却了,你亦是不知晓的。”
他鲜少会重视自己的容貌的,只是今日乍然听闻此消息,竟是在铜镜前坐了许久。
他望着镜中那个看起来,尚还带着青涩的少年模样,陡然叹了口气。
他本是篦着头发的手停顿了下来,有些失神。
即便是他这般兴奋又待如何?
他要举行择选道侣的大典了,而师姐……此生无情。
沈遥天本是想要挑选曾经碧璋所赠发冠的手停了下来,终是取了一旁自己常戴的那一只。
都八十年了,他还是没放下这不可能实现的心思吗?
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人渣。
心中明明搁着人,可是师父说举行道侣择选大典,却仍是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也许那时候,他未曾想过碧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关。
而又思忖着,若是当真有合适的道侣人选。
漫漫岁月,他总归是能有忘却碧璋,与旁人白头偕老的时候的。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他怎般能做出这么惹人生厌的事情来?
他自己是怎么饶恕了自己的?
他缓缓又摘下了冠子。
方才那点子想要去见碧璋的心思,如今也被磋磨得偃旗息鼓了。
他胆怯到,就是连去见自己闭关多年的师姐一面,都没有了胆量。
看着铜镜中有些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
可他却未曾想到,他胆怯,却有人比他勇敢得多。
碧璋等了一日,未曾等到沈遥天来看他。
便知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转而寻了沈遥天小时候用的那柄木剑出来,叫人送去了无墟峰。
沈遥天收到木剑的时候,甚是惊讶。
那木剑他熟悉得紧,上面的累累痕迹,还是他幼时学剑所制。
他以为这剑早便被丢弃,却未曾想到碧璋竟是一直收着,保护得这般完整。
他舔了舔嘴唇,抚摸着木剑上的种种痕迹,还是起身去了无定峰。
他如今活了许多年,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傻呵呵地跟在人身后,唯唯诺诺的沈遥天了。
他猜得到碧璋送来此物的意思,便也为自己寻了一条路,飞蛾扑火般地又奔赴向了无定峰上。
碧璋早便预备了茶点候着他。
就像是猜得到他什么时辰来一般,就连沏茶的水,都是恰到好处沈遥天能饮的温度。
碧璋瞧着自家小师弟,仍是如他闭关八十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沉静与稳重,少了稚气未脱的可爱罢了。
碧璋递上一盏茶水,说道:“尝尝,可还是你从前喜欢的味道?”
沈遥天依言,一饮而尽。
是他多年未曾引过的味道,是他怀念许久之人。
沈遥天看着碧璋的容颜,忽而开了口:“师姐,我……不办道侣择选大典了。”
可此话,却是正冲上了碧璋的言语:“阿遥,无情道无趣,我想做个有情人了。”
二人说完,皆是又在对方的面容上看到了惊异之色。
又是默契地异口同声:“什么?”
沈遥天握着茶盏的手,都哆嗦了几许。
他强忍着自己心底的翻涌,忙说道:“师姐,你先说。”
碧璋也不含糊,却是问道:“阿遥,你说你不举办道侣择选大典了,为什么?”
沈遥天抿着嘴,灌下一口水去。
可因为心底动荡,竟是一口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碧璋笑话他:“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如同稚子一般?”
可还是轻抚着他的脊背,替他拍了拍。
沈遥天顿时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感受着脊背上的触碰。
半晌,他才回过了神来,说道:“师姐,我就是想着,如今我还未曾做好准备去成为一个丈夫,甚至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一个父亲。我做不到,便从头就不做了。”
碧璋哦了一声,眼底却是闪出了狡黠的神色。
沈遥天又问:“师姐,又是为何放弃无情道?”